这日,姜炽方才用过午膳,墨兰便来报道:“小姐,沈给事中家的老夫人着人递了请帖,要于一个月后设荷花宴,遍请了京中贵女,您要去吗?”
姜炽听得沈老夫人下的帖子,便知道真正操办这场筵席的另有其人。
荷花宴邀请的是年轻未出嫁的贵女们,合该是沈家两位小姐下帖,但沈凝在京中向来低调,因此只能是沈茵。
如今沈老夫人着人来请,无非是沈老爷官位不高,府中又无正妻,让姨娘下帖于理不合的缘故。
沈老夫人原本是康乐侯府的嫡女,这位沈老夫人当年不顾家中反对低嫁沈家,侯府便与她甚少再往来。
然因着这层血缘,京中众世家夫人们总还是会给这位沈老夫人几分薄面。
沈给事中的嫡妻因病早逝,只留下沈大小姐沈凝。
沈凝心地善良,就是路上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上一脚,心软是她的好处,却也成了有心之人拿捏她的把柄。
甚至前世沈凝便是被柳姨娘当做攀龙附凤的工具,嫁给了上京城中有名的纨绔方淮。
那方淮毫不知礼,家中有十余房小妾还不自足,只一味偷腥。
新婚之后就对沈凝百般磋磨,嫁过去不过三月有余便惨死。
沈茵乃沈给事中的姨娘所出,因着家中无嫡夫人,便由柳姨娘代行理家之权。
姜炽不在意嫡庶之别,但这沈茵被柳姨娘养成了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时常欺压沈凝,因此也对沈茵颇有几分成见。
虽然自己从前从不出门参加筵席,却也知道今日下帖之人的身份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姜炽心中不由得暗暗敲响了敲警钟。
又想到王氏在祖母跟前提起姜婉要赴沈家宴席并裁制新衣之事,姜炽垂首思量了一番,唤道:“墨兰,今日那帖子是何时送来的?”
“是方才送来的,门房上的小厮收到帖子时我正巧过去,立时便取了帖子来回小姐了,沈家的小厮还正在门房上候着呢。”
姜炽闻言眉心拧起,上京城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世家夫人小姐们下帖时,为显尊重,表明不曾厚此薄彼,以免引起误会,同一府上的几份帖子都是一同送到的。
若是如此,王若梅给祖母请安时提起此事,看来一早便知道沈府下帖之事。
但姜婉与沈茵向来交好,提前告知也未可知,只是不得不防,需得小心为上。
想到重活一世还未见过自己的闺中好友,只当是去见沈凝也罢了,若是有机会能点醒她一二,说不得便可避开如前世一般惨死的结局。
姜炽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吩咐道:“帖子替我接下,告诉沈府来下帖的小厮,一个月后我会准时赴宴。
另外,替我备下两份礼,到时候一并带去沈大人府上。”
忽听得有人在外头道:“大小姐可在屋子里么?”
青梅闻声忙迎了出去,一见来人便笑着道:“原来是素月姐姐,大小姐正在屋里头呢,快请进,不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话说?”
素月便进来笑着朝向姜炽行礼,呈上一个锦盒道:“大小姐,老夫人知道您明日没有做生日穿的衣裳,命奴婢来给您送两套衣裳首饰先穿着,余的一套赴荷花宴时也可穿着。”
“多谢素月姐姐跑这一趟,替我多谢祖母。
青梅,收下吧。”
姜炽微微一笑,幸好祖母记挂着自己,自己正为明日没有合适的衣裳发愁,祖母便送来了。
素月笑道:“大小姐客气了,这是我的分内事罢了。
您若如没有其他事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院里还有些针线没做呢。”
“好,青梅,送你素月姐姐出去吧。”
......王若梅今日受了一番斥责,回了锦绣堂便将所有下人谴了出去,众仆役在屋外只听得一阵玉器茶盏碎落的声音,良久之后方才没了声响,便忙车轻路熟地进屋收拾满地狼藉。
姜兆晚间回屋时见屋里的陈设都换了一批,便知王若梅今日回来定是耍了一通脾气,正要说她几句,王若梅倒是娇声道:“老爷,今日之事梅儿知错了,是梅儿未能打理好房中之事,连大小姐的穿着也未曾留心,差点让老爷在外头丢了面子,这是梅儿的不是。”
说罢便垂首泣涕涟涟起来。
姜兆当年之所以在元映秋逝世后不久就和王若梅暗通款曲,更是不顾她出身低微娶为续弦,与王若梅天生一副娇艳媚态脱不了干系,如今的姜婉便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
如今王若梅虽己替自己诞育了一双儿女,然眼角眉梢风韵未减,甚至更多了几分撩人风情,实在美艳动人。
更何况王氏跟自己这些年,也着实得自己欢心,白日里发过那通火后,姜兆心中原也有几分后悔。
如今见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姜兆哪里还硬的下心肠,叹息一声将王若梅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今日也是为夫话说得重了,梅儿可莫要往心里去。
只是母亲发怒,我也是不得不顺着母亲,以免落下不孝之名,让梅儿受委屈了,这都是为夫的不是。”
“梅儿都懂,只是梅儿心中也有委屈,”王若梅见姜兆语气缓和了不少,知道自己拿捏住了他,又垂泪道:“都怪当年梅儿实在仰慕夫君英俊潇洒、才华横溢,这才不顾他人口舌与夫君亲近。
谁承想落下话柄,如今在府中遭人轻视,母亲看不上我便罢了,连二弟妹和三弟妹也常出言嘲讽。”
“梅儿...梅儿自知德才不出众,相貌更是平平,丢了夫君的脸面,不如夫君给我一纸休书,我便下堂求去吧。”
王若梅说着便拭泪嘤嘤哭了起来。
“胡说!”
这一番话说得姜兆受用至极,又怀中见美人哭的鬓发散乱,娇艳欲滴,十分动人,更有娇声软语入耳,顿时心乱如麻:“是为夫执意娶梅儿为妻,是为夫执意要与梅儿在一起!
梅儿不过是仰慕英俊才子罢了,怎会有错?
错的不是梅儿,是那些见不得你我夫妻恩爱的醋坛子!”
“兆郎...”王若梅媚眼如丝,气息如兰,软语娇声哄得姜兆晕头转向,将那劳什子官声前途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锦绣堂一夜春色,不知叫了几次水,首至天边渐亮才渐渐偃旗息鼓。
......浅月居因今日姜炽睡得早些,连带着底下的一众丫鬟小厮也早早歇下了。
青梅替姜炽取过一床薄被盖上,又将茶壶也拿了进来放在榻边小几上,方才在外间的矮榻上窝了下来。
姜炽院里两个一等丫鬟每人一日轮着守夜,今日正轮到青梅。
其实浅月居中守夜向来是容易的,轮到守夜的丫头只需在外间的矮榻上睡一夜,主子唤时再起来便可。
姜炽又素来是个省事的,向来少起夜,也不怎么要茶要水。
但自从半个月前开始,青梅便察觉到自家小姐于每每夜半时分忽然惊醒,醒来时惊惧异常,浑身冷汗,再要入眠便不容易了。
青梅悄悄问了府医后,便每晚睡前替自家小姐泡一壶酸枣茯苓茶,梦醒时喝上一盏,便能睡得好些。
“青梅,你可醒着么?”
“小姐,青梅在,小姐莫怕。”
青梅闻声忙起身趿了鞋向内室去,斟上一盏温热的茶水,服侍自家小姐喝下。
接过姜炽递回来的空茶盏放回一旁的小几上,又回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青梅红着脸悄声笑道:“今夜小姐醒的早些,莫非也是听到外头‘夜猫儿’叫了一宿,给吵醒了?”
“你这丫头,也不知害臊。”
姜炽闻言不由得噗嗤一声,眸中含笑道:“你也睡下吧,今夜我己醒过一次,想来无妨,可以一觉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