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有没有告状不知道,但是这位姑婆却是实实在在的告了舒蕴一状。
舒颉怕傅明熹刚进门就对上这样的亲戚不好处理,就让舒蕴跟着老夫人学习理账的同时,将家里的大小事一并处理了。
费姨娘被情所困,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翻看着舒擎寄回来的家书,里面提到她的时候不多,但是每一封都有言儿。
从小到大啊,舒言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费姨娘对舒言有心疼,有愧疚。
是自己一意孤行,在舒擎回京述职时借着姨母的方便,瞒着所有人和他生米煮成了熟饭,让他不得不对自己负责。
但结果是,自己没有等到梦寐以求的大婚,连续娶都不是,只能为妾。
费家也是官宦人家,虽说自己本就是个庶女,但是母亲对几个孩子的教导方面一视同仁,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家中的女眷皆受了牵连。
是母亲亲自来找姨母,为着一家子女儿的名声,姨母朝将军开了口,这才成了事。
这几年对娘家有所愧疚,但后悔却是没有的。
费姨娘能够想到,这些年姐妹们对自己的埋怨,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将军如今院中只有自己,他喜不喜欢自己,远在边疆无人能知。
自己对他的心意,这么多年未曾有半分改变,只要自己照顾好言儿,总能等到他的。
姨母让自己放下对他的心思,如何能做得到?
不如就这么一心向他,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
最后的将军府,还能跑了不成。
那位姑母和她女儿这几日的闹腾,她听说了不少。
那日带着言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就知道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
也还好,如今自己是无事一身轻,让该头疼的头疼去吧。
这位大姑娘,病了一场醒来是有所不同了,不过性子可没眼瞧着的那么软乎。
从前不聪明时就是个不肯吃亏的,如今开窍了,怕只会更甚。
老夫人让舒蕴先管着家里,怕不就是看中了这股劲儿。
这位姑奶奶,听说打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却也惯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嫁人了仗着娘家在京中为官的哥哥,更是在夫家说一不二。
如今,可能要遭受人生的挫折了。
“微澜,你找个机灵点的,去看着那位姑母的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回报。”
“姨娘,您是要?”
“没什么,心情好了,想看戏了。”
“是,我这就去。”
费姨娘除了感情的事拎不清,别的倒是耳清目明的很。
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来回禀,说姑奶奶在老太太那里数落大姑娘的不是。
“你细细说来,这位姑母都说什么了?”
“回姨娘,姑奶奶说,大姑娘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把她女儿放在心上。
同族本应互相扶持,可大姑娘两次拒绝了上门去探望的表姑。
还说咱们家没把她们当一家人,公子走的时候全家都去送了,却没差人告诉她们。
连面都没见上就让咱们哥儿走了。”
“怎么,她还对大哥儿有想法?”
“听说,大姑娘这位表姑,自从见了三爷一面后,就总是...眼光倒是好,也真是敢想。
等着要和三爷结亲的人家都快排到城外了,她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姨娘,她们还说,还说...你只管说,不必为难。”
被派去看热闹的小丫头首接跪在地上,“她们还说,咱们言姑娘就是个庶出的丫头,实在没必要占用凌家族学的名额,也无需什么东西都用顶好的,这节省的花销,正好可以帮扶一下西伯爷。
女孩儿早晚要嫁人的,学些女红什么的就好,还是自家的亲兄弟靠得住。”
费姨娘听到这话都被气笑了,给自己女儿就想什么都要好的,对主人家的姑娘倒是要劝着精打细算了。
“大姑娘知道这些事儿了吗?”
“刚刚不知,现在,应该知道了。”
“嗯,回去守着吧。
看看大姑娘怎么处理,有结果了再回来告诉我。”
小丫头行礼悄悄退了出去。
微澜微微皱着眉头,“姨娘,这位姑奶奶,是想在将军府当家做主了?”
“她怕是觉得,这将军府都是她哥哥的,她就是拿一些也无妨。”
“老夫人也忍着她?”
“你且看着吧,这位姑奶奶住不了多久了。”
“您是说,大姑娘?”
“你想想,这些年大姑娘虽说名声不是太好,莽撞易怒,最是容易挑拨,可她真的受到过什么伤害没有?”
“这倒没有。
在外她身边的嬷嬷丫鬟都护的紧,就是自己吃苦也从未让姑娘委屈过。
也就是您,在器物上亏过几分。”
“我亏得那些,对她可有影响?”
“只是东西不好,但是其他的也并没有什么。”
“那你可知,为什么老夫人突然就让我好好休息了?”
“这不是老夫人心疼您筹备婚事累着了嘛,毕竟是您的姨母,自然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心疼我,卸了我的管家权?”
“这···是咱们这位大姑娘,让老夫人知道了我给她的东西,都是以次充好的。”
微澜心惊,难怪前段时间姨娘突然给大姑娘送去了那么多器物。
可那时候大姑娘与老夫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
“好奇怎么做到的是嘛?”
微澜点点头。
“你啊,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微澜,这个家里,没有蠢笨之人。
如果我不是对将军心存爱慕,我也不会让自己做那些蠢事。”
“姨娘,您何必这么说自己。”
“无碍,我对将军府费心费力,那点子事影响不了什么。”
“您既然知道将军的心不在您这里,又何苦?”
“我要是搞得明白,今日可能就是哪家的正头娘子儿女成群了。
不想了,等着看戏吧。”
戏是好戏,此时正上演。
鹤延堂里,款款而来的舒蕴一身浅蓝色衣裙,搭配了一套简单的蓝宝石头面,样式不多却件件精致,宝石也颗颗玲珑剔透,只一件就价值不菲。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不着痕迹的和周嬷嬷对了一眼,心中了然。
这是来搞事儿的。
先给长辈们浅浅行个礼,就在自己座位上落座,丝毫没有提自己被人告状的事儿。
“咱们家的大姑娘就是精贵,这样一套蓝宝头面就是宫里的贵人也不常有,咱们家的姑娘倒是随随便便就戴着招摇过市了。”
“姑婆这话,对宫里贵人的物什很清楚嘛。
您在宫里是认识什么贵人嘛?
带清表姑入宫请安时,可别忘了也带咱自家的姑娘进去见见世面。”
“你这话,我如何认得宫里的贵人,更不知道贵人有什么物什。”
“您不知道啊?
敢情刚刚就是随口一说啊!
真是可惜,不能沾光进去看看了。”
老夫人憋着笑,也不开口,就看着。
“三嫂,你听听你家大姑娘,真是生的一张利嘴。”
“姑婆这声夸赞我可实在不敢当,谁都知道我素来是个耳根子软听得进话却嘴笨的,您这样硬夸,别人知道了也会说您偏疼自家孩子罔顾事实的。”
“我可没有夸你。”
“是,姑婆没夸我,只是欣赏我。”
“牙尖嘴利,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且你给我清儿送去的是什么东西?
布料不够鲜艳,首饰不够华美,都没有你头上这一套精贵。”
“姑婆,您和清表姑借住将军府,我本想着都是一家人,我们府中各人有的月例便也给清表姑准备了一份,您也可以在各个院里走一遭,看看大家收到的东西是不是都和清表姑差不多。”
“至于您说的我这套头面,那就不太好意思了,我这套是我娘留给我的,娘亲的嫁妆在那儿放着,我也不能总让它们积灰不是。”
“你娘都过世多少年了,她的东西自然也是将军府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拿出来给府中的人用度?”
舒明秀看着舒蕴头上的东西,这要是多给自己的清儿备上几套,她一定能说个好人家。
“姑婆这话,敢与我去大门口说上一遭嘛?”
“蕴姑娘这是什么话,咱们自己家的事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母亲不过是想要你将这些死物拿出来分享,也让大家都感念嫂子的好,都说睹物思人,这不是才更能让大家将嫂子记在心里嘛!”
“清表姑既然这么善解人意,不如将太爷爷留给姑婆的东西拿出来与我们分享可好?
毕竟我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能有些东西感怀长辈的爱意,日日敬香供着,也算是尽孝了。”
“这,我无法替母亲做主。”
卢清月低头轻声回道。
“巧了,我也做不了我母亲的主。”
舒蕴指尖轻抚旋转着茶盏,清透的茶水微微荡漾,飘着的几瓣茶叶浅晃,跟着始作俑者手里的动作变换着方向。
“送来的月例东西我不计较,那凌家族学的名额,总能让舒言丫头让出来吧?
你表叔今年也16了,好好用功几年,也该考取功名,咱们家不能只有三房一家出人才,总得全面开花才好。”
“姑婆大度,既然姑婆看不上这点子东西,可见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会儿我就让人过去把那些成色不好的份利都拿走,不敢让清表姑因为这些俗物烦心。
至于舒家适龄的读书人,等大伯公他们安顿好了,我自会托人办理,自家人的事儿,当然是要上心的。”
舒蕴停下手中转着的茶盏,“至于凌家族学的名额,己经是言儿的,我们舒家的姑娘,舒家自然要管。
但是表叔就不一样了,姑婆您也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表叔的事儿,舒蕴属实无力插手,还请姑婆见谅。”
舒明秀听着这一通,不仅没要到族学的名额,连到手的首饰都要被拿走,心里翻江倒海,只觉将近西十年的人生没这么屈辱过。
“这么说,你们是什么都不肯给了?
三嫂,我三哥才走了几年,你就让一个小辈这么磋磨我?”
“明秀啊,不是我不做主,实在是这家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老大一刀一枪拼命挣来的,大房如今除了蕴丫头都在边境,这家里,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蕴丫头。”
“她说的上话,就连孝道都不顾了吗?
你是她祖母,你开口,她能不给?”
“蕴丫头,那些月例,虽不能说好,但是你表姑也能图个新鲜,往回拿这种气话,就不要再说了。”
“祖母说的是,我记下了。”
“族学的名额呢?
还有言丫头出行和用度,一个小丫头用得着那么多嘛!”
舒老夫人扶额,这丫头今日的战斗力不太行啊!
“祖母,您是不是头疼了?
周嬷嬷,快扶祖母去歇息,族学的事情我和姑婆解释,一定给姑婆处理好。”
周嬷嬷听着,这是老夫人在跟前有些话不好说,立刻顺着话头搀着老夫人去后面休息了。
老夫人走后,舒蕴又叫人给自己换了一盏茶。
“姑婆,清表姑,你们入京不久,可能不太知道我这个人,不如,我先找人给你们讲讲吧,毕竟你们若以后还住着,难免会碰面。”
丹枫收到示意,从舒蕴身后向前一步,该有的礼数一定不能少。
“给两位请安,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打小跟着姑娘,亲眼见过姑娘将尚书府的公子打得鼻青脸肿,后来虽说咱家赔了礼,但尚书公子以后见到姑娘都有礼有节,端方雅正。”
屋里候着的人听到这里,整齐的朝着主家行礼,默默低头退了出去。
“还有,姑娘因为一个乞儿与三公主发生冲突,拿鞭子抽了赶来帮忙的五皇子,事后被罚抄写女戒,但三公主被禁足,五皇子被扔到了军中,正是在老爷麾下。”
舒明秀听得愣神,不明白与自己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卢清月却是听明白了。
“蕴丫头身边的丫鬟胡言,今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卢清月拉着还在准备说话的母亲,匆匆的回了客院。
“清儿,你拉走我做什么,族学的名额还没给你弟弟要到呢!”
“母亲,你可明白为何那丫鬟与你说这两件事儿?”
“不知,可能为了威胁我吧!
我就不信她敢对长辈动手。”
“那您可知为什么丫鬟说第二件事情之前所有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
“谁知道她们,不过是皇子被打了,有什么听...”舒明秀幡然醒悟。
皇子?
皇子!
还有个公主!!!
这是她能听的吗?
卢清月揉搓着舒明秀瞬间僵硬的西肢,挨着捏着手指活动疏通。
看着一脸惊恐的母亲,她十分羡慕那些早早退出去的下人。
“母亲,今日我们只是去商量了搬出去的时间,老夫人头疼不舒服先休息了,我们就和大姑娘商量,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你记住了嘛?”
“嗯,记住了。”
舒明秀木然的点头回应。
说完又觉不对,“我们要搬走吗?
凭什么搬走,这是我三哥的家。”
听着母亲瞬间尖锐的声音,卢清月有一丝不耐。
“三伯的家,是如今大伯二伯借住的那处,如今我们在的地方,是将军府。
是舒蕴的父亲,您的侄儿,舒擎大将军的将军府。
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比舒蕴更能说的上话。”
“他是三哥的儿子,理应敬重、善待于我。”
“但是您来了就要她女儿的东西,还要克扣她小女儿用度,您觉得他对您还剩多少情谊?”
“那我们就这么搬走吗?
你爹和弟弟来了怎么办?”
“当然不能现在就搬走,我们是说要搬出去了,可主家念在亲戚情分再三挽留,我们不忍拒绝多年未见的亲人,又答应再住一段时日。”
“好,就按你说的办。”
“至于凌家族学的事,母亲以后就莫要再提了。
在舒蕴面前,也收敛一点,跟别人摆摆长辈的架子过过瘾也就算了。”
“我就不信我还能被个小丫头拿捏了?”
“母亲觉得,您比贵人都尊贵?”
“她还敢朝我动手不成?
反了她了。”
“母亲,你也是后宅院子里生活过得,你觉得自己值得她亲自动手吗?”
卢清月苦笑,母亲还是没有明白大将军长女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招惹她就是了。
你也别这么长他人志气,我终究还是这个家里的姑奶奶!”
鹤延堂里,舒蕴进里屋给老夫人请安,被周嬷嬷问道跟那位姑奶奶说了什么,让人偃旗息鼓的走了。
舒蕴笑着道:“也没说什么,以理服人罢了。”
丹枫在嘴边的话一个秃噜又咽回了肚子里,好一个以理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