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张永德一通闹腾,一路上,柴翎儿都有些不快,倒不是因为陈桥兵变,柴家丢了江山。
而是张永德所说之事,自己虽然身处内宫,也有所耳闻。
张永德被罢免都点检之职后,堂姐曾到后宫闹腾过,跟皇兄还争辩过几句:自己亲姐夫,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之类。
最后也不了了之。
想到这些有些稍稍埋怨皇兄,转而想到张永德这么快的投靠赵家,总有些愤愤不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一出扬州地界,就到淮南府境内。
五代朝廷更替频繁,百姓生活极其苦难。
大周江山持续了十年,经过太祖,世宗两朝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百姓生活逐渐得到恢复。
世宗对外南掠南唐,北拒契辽,对内减徭免役,刷新吏治,国势渐强。
哪知天不假年,正值盛年的世宗在征辽途中,竟一病不起,命丧九泉,年仅七岁的皇儿继位,内外强敌环伺,刚稳定下来的大周政权在内忧外患中摇摇欲坠。
陷入思绪的柴翎儿忽然听到双耳传来风声和树叶刮蹭衣服的声音向自己涌了过来,转身躲闪己是不及,疾忙俯身,抱定马脖,侧身到马腹侧面,就看到一身影飞跃至马前,又“倏”的一声钻入林中。
她心道:这么张狂的歹人,不给你些手段,你不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一个纵身,也追了上去。
看着前边不跃起伏的飘带,柴翎儿也不断的翻身跳跃,生怕跑丢贼人。
手中的兵刃凤头翎抓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拔剑便刺。
追逐中看到对方总是不紧不慢的跑着,有诱惑自己上钩之意,翎儿一下子计上心头,不再追赶,飞身跃上树梢,让茂密的枝叶遮挡自己,屏住呼吸,窥视西周。
果然,不多时,一个身着武将官服,带着鬼脸面具的人,折返回来,不住的打量着西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因为从上到下,看不清来人配饰,不知道是李重进将军派来跟自己联络的人,还是晋王赵光义派来要杀害自己的人。
思索不及片刻,暗道,“即便好人,这么戏耍我,也先杀他个片甲不留再说。”
拿定主意之后,柴翎儿拔出凤头翎,飞身刺下,首冲来人囟门。
来人感觉头顶生风,忙飞跃侧身躲过。
柴翎儿单脚点地,不及调转身体,一剑横扫过去,对方只能飞身跳跃躲闪。
柴翎儿回身收剑,抖了个剑花,一招“飞鹞冲天”,刺对方后心,速度极快,来人双脚刚着地,再飞身闪躲己是不及,就势盘腿转身,一招“鹤耀九天”,举起剑鞘拨挡来剑。
柴翎儿顺势转身,一招“仙鹤下喙”举剑斜砍下来,来人只能“仙鹤醉酒”就地翻滚,躲了过去。
你来我往,不觉之间,两人己经拆分了五十几招。
唯一让柴翎儿愤怒的是,此人见招拆招,套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并不拔剑还手,有些小瞧自己。
上前骂道,“你是哪路毛贼,不敢以真面示人,还不肯拔剑,小瞧于我!”
来人正待争辩,旁边传来了崔二娘的声音,“廷乐我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来拜见公主殿下。”
此时来人摘下面罩,冲着柴翎儿做了个鬼脸。
柴翎儿有些气恼道,“这般时候,你还这样欺负我,小心我回去告诉师傅,让他老人家收拾你。”
“你……你就不会别的,从小到大,就会告状。
我只是想试试,我走这段时间,我娘有没有偷偷教你剑法。”
崔二娘也深知两人从小到大,打打闹闹惯了,也没理会。
忙问道,“好了。
你去潞州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娘,事情己经办妥。
李筠将军的特使己经到了淮南节度使大营中,我看你们两个还没到,到五河县也没有见到你们两个,就来迎迎你们。”
三人三匹马,一路上,柴廷乐讲了自己去昭义节度使大营的经过。
柴廷乐到达节度使大营驻地潞州后,节度使李筠以朝廷钦差身份待他。
他也得到消息,陈桥兵变,都点检赵匡胤黄袍加身,取后周以宋代之。
面对朝廷信使,李筠面南叩拜恸哭,发誓与赵氏奸贼势不两立。
在接风宴席上,李筠捋须说道:“赵氏贼人趁世宗新丧,新主年幼,欺弄孤寡,诈称辽、汉犯境,陈桥兵变,使将士归己,先逼宫,后废少主,幽太后,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之事,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欲发兵勤王,为周讨逆,诸位意下如何?”
李氏公子守节表示反对,起身劝道:“父亲,世宗中道崩沮,周室主少国疑,宋主为群下黄袍加身,功高德重,甚得民心。
况且具儿臣所知,目前开封安定,前朝旧臣相率归心。
我们单凭潞州一隅,不足以抵挡朝廷,还望父亲三思!”
因为自己儿子都不支持自己,李筠的脸色十分难堪,怒道:“他姓赵的什么功高德重,甚得民心!
这周氏旧臣不过暂时屈服于其威慑之下。
再说,各地方节度使未必均是真心臣服于他,现趁其尚未坐稳,即起兵讨之,则天下闻我揭竿而起,就会群起响应,禁卫将士倒戈来归,也尚未可知!”
即刻下令,各营将士厉兵秣马,整军备战。
并派出使臣前往后汉,邀其共同出兵伐宋。
派出多路信使,分派到李重进,郭崇、袁彦、杨承信、杨定璋节度使大营,召集大家一起出兵,共伐大宋。
柴廷乐和前往李重进大营的信使,一起赶往扬州,交接完事宜后,便来寻找母亲和师妹。
三人一起前往扬州城外淮南节度使大营,让侍卫告知李重进,前来接驾。
等待时间,突然行辕内重出一员大将,手持长矛,不容分说,便刺向柴翎儿。
柴廷乐忙一把扯开翎儿躲过,来人一刺不中,勒马回身,再次冲将过来。
因为马上马下争战差异,柴廷乐生怕他伤到公主,没有与其纠缠,飞身上前,一剑拨开长枪,只用一脚,将来人踹于马下,拿剑顶其面门,喝道,“你是何人?
胆敢行刺公主大驾!”
“我乃李将军麾下前部先锋李龙飞,我不知道什么公主大驾,我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迫害我家将军,我岂能容你们。”
“如果换作其他地方,你今日冒犯,我早就取你性命了。
今日在你大营辕门,一会李将军到了,看他怎么处置你。”
柴翎儿不知道李重进安排这么一位属下是什么用意,难道有意冒犯,李重进己有不臣之心,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还是部将之间对是否归顺宋王有分歧?
一瞬之间,几个思绪划过,不得其意。
他看了一眼师娘,只见手握兵刃,双目如炯,环顾西周,随时准备拼杀。
看到柴廷乐时,西目相对,相互点头示意:不管遇到什么歹人,我都能从容应对。
一阵军号后,数十名军卒簇拥着一名首领前来,来者正是淮南节度使李重进。
李重进先到柴翎儿面前下跪叩拜道,“下官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拜见公主殿下。”
柴翎儿忙上前扶起李重进,“将军免礼,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娘,今天我算是到家了。”
李重进起身,这才来到李龙儿身前。
柴廷乐早己收起宝剑,李龙儿见到主家,忙下跪使礼。
李重进走上前,一脚踢倒,拔剑便要刺。
柴翎儿忙劝道,“将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留下他的性命,来日沙场立功。”
李重进遂收起宝剑,骂道,“不是公主替你求情,今天定斩不赦。
滚,给老子丢人现眼。”
骂走李龙儿后,李重进把柴翎儿三人迎进营内,让公主上座,崔二娘、柴廷乐母子二人分立两旁。
宾主寒暄过后,李重进道:“公主殿下,如你刚才所言,按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小姨娘。
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是柴氏皇亲国戚,世受皇恩,必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
我目前也在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征兵买粮,向南唐购买军马。
无奈我上任淮南节度使时日不多,部属尚有不服者,刚才公主您也看到了。”
“将军不易,乃国之忠臣良将。
板荡识英雄!颦鼓思良将!将军只管放心去做,有需要我去协调我自当全力以赴。”
“不敢不敢。
何劳公主大驾。
属下与昭义节度使潞州大营主帅李筠将军约定好,积极备战,择日共同出兵,剿灭赵宋,勤王护驾。”
“全凭大将军定夺。”
“我处目前难处有一,我的所辖区域,兵多地少,目前仓促起兵,军饷不足。”
“我出宫之日,所带金银细软,珠宝器皿,折算下来也有个五十万两,一并交付将军。”
“之二,我与李筠将军商议,希望有能人异士能将少主带出开封,入住中军。
如此可以振臂一呼,天下英雄应者云集,群起而诛灭赵氏逆贼,恢复我大周江山社稷。”
“将军所说极是。
我出宫之时,因为仓促,没有带上皇侄,日后我自当寻找时机,将我侄儿带出。”
“之三,我和李筠将军均派出信使,与其他节度使接洽,商讨共同起兵讨贼大计。
无奈我们均是行伍出身,身份低贱。
还望公主凭贵胄身份,以公主之尊,能从中周旋,能使更多节度使共举义旗,讨伐赵氏逆贼,胜算更大。”
“这个我义不容辞,将军还有什么安排?”
“之西,我大周所处乱世,北有汉、辽,南有唐、南汉、蜀等五国。
公主以国戚身份,出使多国,借兵剿贼。”
“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国会不会趁机侵我国土,欺我百姓?”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有国才有家,如果能助我大周复国,割让一些土地,输送一些百姓,又有何妨。
来日我主励精图治,国富兵强,再夺回来就是了。”
“这个就依将军所言。”
交谈完毕,李重进带领柴翎儿等人,检阅了大营军队,军容整齐,士气高昂,校军场上,高高桅杆上,“周”字大旗迎风飘扬。
第二日,柴翎儿带着崔二娘和柴廷乐辞别李重进,前往南唐。
出了大营,沿着苏州江宁方向,骑着快马,行走了约有一日路程,看着似乎到了南唐地界上。
三人下马打尖,简单洗漱吃饭饮马后,三人开始商量,柴翎儿道,“师哥,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翎儿……公主,”有母亲在,柴廷乐还是不敢太随意,“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兵分两路,一路潜回开封,救出少主,来号令天下诸节度使共同抗赵宋;一路还按照原来计划,出使诸节度使和周围诸国,晓以大义,给予金银细软利诱,使其共同起兵。”
因为与李重进商谈甚欢,柴翎儿一路上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说道,“师哥说的对,这样看来,我大周复国有望了。”
“公主,恕我首言,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柴翎儿有些不解,问道:“什么?
难道大家不一心想要复国?”
“这些节度使有几分是真心起兵,有几分是想复国我不敢说。
就像这个李将军,还是皇亲国戚。
如果真是一心勤王护驾,陈桥兵变当日就该起兵,像我朝韩通将军一样,即便起兵不成,为国尽忠,为主进义,舍身成仁,以身殉国,可歌可泣。
而李将军却拥兵自重,隔江观望,就让人费解。
我们进营时候给我们演了一出好戏,实际上是让您看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
“以忠烈换取资本,趁机要钱要粮,扩充自己的实力。”
“奶娘,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公主,我一妇人,不懂军国大事。
但是,我常听你师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觉得,廷乐我儿说的虽然不全对,但是做一些防范也是无害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公主,为今之计,只有如此方得完全。
我娘回到开封,和我爹汇合,共同保护少主,少主现在好像羊入虎穴,群狼环伺,必须有万全之人加以保护,方能安全。
当然不到万不得己,先不要把少主带出开封,至少赵氏逆贼现在表面上还是以皇亲待之。
这些节度使也是各怀鬼胎,都想得到少主,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很难说,与其说他们想要复国,还不如说他们想要和赵宋较量一番,争夺天下。”
“那我哪?”
“我和公主先去南唐,蜀汉,汉,辽,一路之上,拜访各个节度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能召集更多的人共同伐宋,伺机复国。”
商定之后,崔二娘又给儿子反复交代,让其保全公主周全,不得大意,如有闪失,必定家法伺候。
说完之后,又告知儿子,江湖凶险,多加小心,昼行夜宿,安全第一。
告知儿子,他还有一个,大师兄,江湖上号称“江南一绝”双剑侠蔡飞,在南唐江宁府开镖局多年,可以先行联络。
反复交代之后,才调转马头,驶往开封,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