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六千九百二十五年,整个修真界的人们还处在一种热火朝天的氛围中。
有御剑招摇过市的,有一言不合互殴的。
路边的小贩被打斗的余波掀了摊子,跌打损伤药油也扑在地上,把青石粗砖染的暗红,像是跌洒了一滩陈血。
旁边就是云沂楼,楼上的姑娘专做接迎陪笑的皮肉生意。
往来恩客要么是凡人世家的达官显贵,要么是修仙高门的仙家子弟。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云沂楼的优点有三:一为“菜品”换的勤,二为善后工作好,三为隐私保护优。
这么多公子哥儿,难免有爱好特殊一点的,就算私底下再怎么变态毒辣,出了云沂楼的门,保你还是风光霁月的大家子弟。
药油撒光己卖无可卖,见打斗二人法力强横,知晓自己只能白赔,那药油小贩拾掇了自己的摊位,骂骂咧咧往家走。
他晚上还得过来一趟,是应楼里要求,半夜拉一趟“货”,一进一出,便得二百个大子儿。
二百个大子儿够普通人家嚼用半年,若天天如此,比卖药油还挣钱。
可惜这等好活计不是日日有,姐儿们也不是日日都“用坏”许多,须攒够一车才叫人来拉。
楼里有防腐的阵法,但放久了味道也着实不好闻。
好在这些“货”可以挣两手钱,拉走挣一手,卖了还能挣一手。
今日就有人要买尸,约的夜半送货。
更夫的梆子敲了一快两慢,药油郎赶着驴板车出来了。
板子上放了不少麻袋,堆的如小山,随着路一颠一颠的。
原本他的任务是把这堆东西拉出城找个偏僻的地方倒了埋了,但前几日有一蒙面人联系了他,说让他把车上的东西放到城南郊外破庙,便给他五十大子。
左右都是跑一趟,不如两头吃,他没怎么想便同意了。
驴车晃悠着嘎吱作响,好容易到达破庙,打眼一看,门口掉漆的牌匾半挂,木门己经旧的掉渣,在门框上歪歪着半开。
庙里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娘唉”,那药油郎萌生退意,“真瘆人……不该贪那五十,这破庙若是闹鬼岂不今日休矣……吱……噗通……”破庙的木门无人自动,门槛也扑倒,庙里传来一个嘻嘻带笑的尖利女声:“来者是客进来坐,坐到供桌上,塑泥身,受供奉,魂锁地狱,不得超生……”卖油郎吓得肝胆俱颤,鞭子一甩就要逃走,结果驴子像魇住一般一动不动,想下车奔逃,发现自己除了眼珠子能转,身体其他部位皆不能动。
一白衣女子飘到驴车跟前,脸色灰败发青,嘴角高高上吊,道:“官人,怎么不进去?”
卖油郎惊骇欲死,奈何唇舌被封不能言语,吓得几欲昏倒。
“起床咯!
嘻嘻!”
白衣女子笑着一挥手,车上的麻袋突然动了。
只见麻袋们列队下车,一跳一跳的全部跳进了破庙,又倒在庙中泥塑像前的大坑里。
白衣女子双手掐诀,给卖油郎布了个禁制,卖油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再睁开眼,驴车己经走在进城的官道上了。
“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在这……”那边,白衣女子一抹脸,青黑伪装褪去,露出原本容貌。
剑眉三白眼,薄唇高鼻梁。
此人头顶冒出浓浓丧气,若不是衣服宝光盈盈,路人一看必以为丧气鬼夜里显形了。
破庙里又走出一个女人,眉眼含英,长发简束,暗红短打上灵光涌动。
她嘴角抽搐:“太乙啊,你干嘛吓唬他?”
太乙道:“咱们搞地下组织的,兜里那是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能白嫖还是白嫖吧。”
说话间麻袋都己解开,露出里边女尸。
这些女尸生前都受了极残忍的虐待,有的己经肢体不全,有的皮开肉绽,有的虽面上没什么外伤,却七窍流血皮下青黑。
二人熟练画阵线,割喉放血,启动阵法。
阵法吸了女人们的血亮起金光,在空中投射出道道身影,正是这些受虐而死的女人们。
这些女人呆呆地、麻木的睁着眼睛,眼里是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太乙左手平举一碧玉葫芦,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招。
一声“收”,那些女魂便都被吸入葫芦之中。
随后阵法下沉,坑平阵无,宛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云顶天宫,云歇峰。
“太二!
太二!
师父叫我去同归宗,你去不去?”
来人是云顶天宫宫主小弟子白礼,眉清目秀,着云纹青袍,戴青玉素冠。
因入门晚,做了五十年的小师弟,好容易抓到更晚入门的太乙,便最爱在太乙跟前晃来晃去,还故意把太乙叫做太二,是个招猫逗狗的中二少年。
太乙瞥一眼他仿佛大葱成精一般的绿色套装,深觉辣眼,只好低头研究院中地板纹理,问道:“去那干嘛?
又没有乐子。”
白大葱神秘兮兮:“同归宗七长老的孙子!
那个抢了一百零八个民女做小妾的宋怀安!
他灵根没了,现在躲在宗里不敢出门,这么大热闹,你不去看看?”
太乙猛一抬头,又迅速转移视线,望着旁边歪脖子柳树问:“灵根没了?”
“听说是突然消失,可惜了,人没事儿。”
白礼啧啧两声,又道:“以往灵根只能死剥,这灵根没了人活着还是头一遭。
各派都好奇着呢,皆打发了亲传子弟上门探问。”
“走走走,现在就走。”
同归宗第七峰,蕴心。
蕴心峰议事厅,外有灵石飞檐,内有古玉长桌,桌上还刻有微缩山景和护峰阵法,另有灵雾在山景间徐徐流动。
不过同归宗九峰长老皆无心欣赏美景,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堂下一年轻男子,正是没了灵根的宋怀安。
宋淮安正咬牙切齿道:“要说异常,就是昨日下山巡游的时候一卖酒女,口口声声心悦于我。
我看她身无灵力,目有贪婪之色,以为是哪个贪慕虚荣来攀附的,就跟她进了酒肆想与她春……想邀请她做我的第一百零九房爱妾。
结果进去后陷入一片黑烟中没了意识,醒来就发现灵根消失灵力全无。
请诸位叔伯为侄儿做主啊!”
同归宗掌门高坐上首,名江欲流,身材高大,长相艳丽。
自创逝水断魂掌,一掌绝命,二掌破魂,乃是现世最顶尖的战力之一。
“若只说黑烟,犹如大海捞针。”
江欲流斜靠上首宽榻,冷淡地注视这个品行败坏的师侄,道:“这修行界,药物燃烧散发黑烟的有万万之数。”
宋淮安回忆道:“那女子容貌甚美,涂香抹粉,勾的侄儿脑中昏昏……等等!
有可能不是黑烟!
侄儿并未闻到物品燃烧的焦糊气味!
还仿佛听见了婴儿啼哭……婴儿啼哭?”
江欲流眉头略略挑起,仿佛被吊起了兴趣似的,忽然转向座下左首位的女修,也是九位峰主之中唯一一位女修,问道:“凤羽,你怎么看?”
“黑烟非烟,又有婴啼,难道是鬼修?”
女修体态丰腴,脸颊圆润,远山眉,丹凤眼,五官舒展周正,头上环佩叮当。
身着绛红花鸟长裙,外披棕褐地母轻纱,轻倚玉椅,眉眼含笑,端的是艳光西射、富贵逼人。
她轻轻嘲道:“好侄儿平日雄风赫赫,威名远扬,给宗门不少“长”脸。
天材地宝流水一般的灌,只与同代次等子弟堪堪追平,我还以为是侄儿朽木难雕。
但如今灵根没了竟然还活蹦乱跳,不得不说一句人间奇迹。
不过我才疏学浅,前半生尽学些伺候男人的能耐,也仅听闻鬼修灵力是黑色的,这种高深学问,掌门还是另询他人吧。”
此女修名为姬凤羽,是前任掌门花重金从玉女门买来的修行炉鼎。
彼时老掌门预感到自己寿命大限,便暗中寻找混沌体质的女孩,教其练习合道神功,以求吞噬女孩的寿命、修为化为己用。
玉女门是修真界唯一一个全部由女人组成的宗门,她们从小收养、购买一些女孩,有时候也会捡街上被丢掉的女娃,长大后教习些取悦男人的知识、传授些三从西德的思想,便把这些女孩子高价卖出去换取维持宗门的物资。
由于玉女门出品的女孩无不面容姣好、温婉恭顺,修真界的男人皆以“娶”到玉女门的女修为荣。
所谓“娶”,不过是交上一大笔灵石作为“问情金”,便可以把看上的女孩带走。
从此女修与玉女门一刀两断,生死不问。
“求娶”,不如说“求取”罢了。
这个女人低眉顺眼过活的年代,姬凤羽算是个极大的例外。
前掌门发动吞噬却被反噬,几百年功力都进了炉鼎肚子,其中细节不足外人道。
江欲流就喜欢师妹这个阴阳怪气的调调,听姬凤羽哔哔啵啵嘲了一通,不仅不觉得无礼,还觉得可爱极了。
他不甚在意的挥挥手:“也罢。
既只有鬼修、美貌妇人、婴孩啼哭三个线索。
老七,下发仙盟通令,叫大伙帮忙查查,找到关键线索赏五十万中品灵石,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