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颜认出了我的尸体。
即使我的面容已经不甚清晰,脖子上挂的吊坠仍然醒目。
那是我与她的定情信物,也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先皇后病逝前,将我和沈欢颜叫到了床边。
她笑着问我:“时年,欢颜以女子之身继承帝位,未来道路必然艰难,你愿意永远陪着她吗?”
年幼的我尚且不知道什么叫做“永远”。
但我郑重地点着头,许下承诺:“许时年会保护欢颜一辈子!”
先皇后亲手将吊坠挂在了我脖子上。
在大庆的文化里,吊坠一向是定亲信物。
先皇后知道一国之君不能得到平凡夫妻的幸福。
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获得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沈欢颜知道我敬爱先皇后,绝对不会将先皇后赐予的吊坠挂在一具尸体上。
除非——这具尸体就是我。
沈欢颜甚至后退了几步,声音微微颤抖:“这是许时年?”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谋反朕都没舍得杀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狱卒长叹一口气。
“许将军曾告诉我,他四处征战,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但是在下略通医术,在许将军死后检查了一番,发现……他的身体是被人为下毒破坏的。”
“加之被刺了一剑,自然活不长。”
那一剑……是沈欢颜亲手刺的啊!
沈欢颜眼中的狠戾尽数化为慌张。
杀伐果决的女帝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摇着头,不愿意面对眼前的场景。
传令兵是在此刻赶到许府的。
他跑死了多匹好马,跪在沈欢颜面前的时候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但他的声音依旧有力:“陛下!
敌军兵临城下!”
“敌军将领是……许俞。”
许俞叛变了!
不,不存在叛变,他本就是蛮族!
我早知会有今日,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但沈欢颜信任许俞,难以接受,直接甩了传令兵一巴掌:“胡言乱语!”
“污蔑朕的阿俞,朕要砍了你的脑袋!”
传令兵捂着自己的脸,一时间难以回神。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累死累活跑回来送消息,为什么就要被砍头。
好在沈欢颜也没心情顾及他。
她穿上了许久未穿的盔甲,骑上了战马,亲自来到了敌军阵前。
她坚信她的阿俞不会背叛她。
但是在敌军军队前,她确实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一日之内连遭两次打击,沈欢颜摇摇欲坠。
她质问许俞:“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朕对你不够好吗?!”
许俞大笑:“不,陛下对我很好。
可我是蛮族人啊。”
“从一开始,我就想毁了你的大庆江山!”
“有许时年在,大庆牢不可破,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弄死那位许将军。”
沈欢颜“唰”一下抬头看向他:“许时年……是你弄死的?”
“是啊。
是我用毒破坏了他的身体,是我告诉他他要是死了你一定会随他而去。”
“也是我隐瞒了他的死讯,让你以为他还活着!”
“他可真傻啊,为你做了这么多,却死得这么惨,至今还背负着叛国骂名……”许俞煞有介事地表达遗憾,但那双眼睛里却分明都是得意。
沈欢颜如遭雷击。
她以为我也为了权力背叛了她,恨了我整整九年啊!
我的老师死在她手下,我的士兵们因她血染军营,我全家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
她尚觉没有出气,恨不能把我找出来千刀万剐。
可是现在真相大白,我居然从来不曾背叛过她?!
那她这九年究竟在做什么?!
这让她如何接受?!
“许时年……怎么可能……”沈欢颜的情绪终于崩溃,对着许俞大喊,“畜牲!
你才是那个畜牲!”
“陛下,这怎么能怪我呢?”
许俞怜悯地看着她,“是你亲手杀了你的爱人、大庆的守护神,而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说来许将军也是个旷世奇才,可惜遇上了你。
愿他来世生在我蛮族,受我等礼遇吧。”
沈欢颜浑身颤抖。
她忍不住捂上了耳朵:“闭嘴!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