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底下拿出来我的行李箱。
我记得那个箱子还是十多年前出去旅游时候买的。
我装上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还有我的所有书法用具和作品。
这就是我五十年来的所有行李。
十一点半刚过,家里的门响了起来,儿子和儿媳走在最前面,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
按照平时,这时候我早就睡觉了,他们却丝毫不减动静。
直到看见我端坐在客厅里,才被吓了一跳。
“哎呦——”儿子一声大喊:“你没睡啊!大半夜坐这吓什么人啊也不开灯!”
窗外雨越来越大,风呼啸着,我坐在那里半边身子隐入黑暗,活像索命鬼。
儿媳拍了拍胸脯:
“爸这么晚还不睡啊!可要注意身体。我和皓轩有事,你帮我们看几天禾禾。”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给我安排任务,全然没发现我的异常。
我只觉得自己眼瞎,没看出来儿子儿媳唱了这么多年红脸白脸套路我。
紧接着金雪亭和女儿走在后面,金雪亭好像喝了点酒,脸上洋溢着湿润的红色,步履轻盈。
女儿一看见我就说:
“爸,你没睡啊!那你怎么不把晒得被子搬回来,鑫鑫明天还要带幼儿园去。”
“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
我冷冷地扫过他们所有人,一个问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周三我挂了看诊,你们不是说要带我去医院吗?”
话说出口,可我的心里没有绝望,也没有愤怒,只剩下平静。
就像外面的暴雨,来势汹汹地讨伐,却温润地汇入水沼之中。
屋里人诡异地陷入到寂静中。
到底是女儿用着我买学区房,连忙出来打圆场:
“哎呀爸,瞧我们记性,都忙忘了,没事没事,等下次给你挂专家号怎么样?”
儿子微微一愣,显然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他抓了抓头发,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爸你也真是的,我们工作那么忙,还要带孩子,你就自己去嘛,打个车一会就到了。”
儿子的语气中也只剩下了责怪。
这就是我养大的两个好儿女,我没有亏待过他们一天,几乎用我全部骨血滋养长大的好孩子。
我看向了金雪亭,她从回家就沉浸在一种幸福的眩晕中,看起来飘飘欲仙,丝毫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我不想再理会他们任何一个人,拿起来我收拾好的行李,径直穿过了客厅。
“爸,你去煮一锅雪梨水吧,晚上淋了雨明天要感冒了。”
儿子像是没看见我拿着箱子一样,习惯性命令我。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应,而是拧开了防盗门。
门开的声音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他们终于发现了我今天的异常,也看见了我手边的老旧行李箱。
金雪亭如梦初醒般,眉毛不耐烦地皱了起来,仿佛我打扰了她的旧梦一样:
“陆松云,你干什么去?大晚上的。”
“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拿着这么多杂物,你胡搞什么。”
我的全部行李被说成杂物,我的离开被说成胡搞。
儿子女儿用一种差异地目光盯着我,像在看陌生人。
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说的,不过也许也应该说清楚。
我关上房门,扫过他们每个人薄凉的脸庞。
“我看见了你们的合影,挺好的。”
“关思华的七十大寿,看你们其乐融融的,我就不打扰了。”
“我走,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