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二妞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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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二妞霞子》精彩片段

，可一向乖巧懂事儿的小姑娘，今儿偏偏死死地把脚指头尖扣在地上蜷缩起来，小小的手握成拳头，脸上的肌肉全部紧绷，只剩一双和母亲神似的大眼睛死命地盯着他的哥哥。

小姑娘心里莫名感到，她的哥哥这一走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感到有一个亲人即将与她天各一方，心中的酸楚与痛苦让心脏在身体里的重要性全部被凸显了出来。

小姑娘的哥哥看着拽都拽不动妹妹叹了一口气：“哥哥读了书，却再也见不到结果了，入不了朝，做不了官。”

“今年考不中，可以明年可以再来。”

“没有明年啊，以后都没有了。从今往后可能再没有了。没有乡试，没有殿试。”

“那哥哥打算去哪？你还回来吗？”

“听老师说。朝廷需要新式人才。我们打算上去看看。”这个哥哥摸了摸妹妹头“回来，哥哥一定回来，回来接你。”

小姑娘就在一点一点买着东西时，沉甸甸的背篓被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接过。

小姑娘回头一看，便将手里捧着哥哥的信递了过去：“爹，哥哥的信。”

“你收着吧。”

小姑娘和老夫子在城门口和叔伯会合后，又沿着乡间小道朝着家走去。

小姑娘看着奋发向上的庄稼，看着庄稼地里朝着太阳擦拭汗水的汉子，看着弯腰奋力挥舞着锄头和镰刀的小伙，看着坐在农田里靠着臀部腰部的力量检视着农田的大娘，看着跪在地上裹着严严实实利用双膝向前移动的妇人，小姑娘心中更添了几分悲凉，感觉自己的情绪如秋日的落叶，一片，两片，三片，片片的飘落，片片的堆积，轻飘飘的树叶也产生了足以撼动大山的重量，小姑娘好像冲天大喊，向马儿般嘶鸣，用她那时没有被束缚住的大脚疯狂奔跑，几年的时间，小姑娘知道了娘衣服总破的秘密，和那难以启齿的伤口。

可是小姑娘终究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个炊烟袅袅的村落，路过了一个个露出姑娘们好奇眼神的院门，推开了那扇贴着关公像的摇摇
晃晃的木板。

就在小姑娘让背篓里的物件都和自己的同伴站在一起后，便将那封信放到了八仙桌最显眼的位置上。

小姑娘不知道老夫子到底有没有看过兄长的信，只是发现父亲又在傍晚时穿上了他的长袍，点上了灯，读上了许多书，一本接着一本，一遍接着一遍，小姑娘每日就在一旁，就着烛火，听着老夫子说书。

不知是不是受着哥哥同同学一起出走的影响，族学慢慢的不再那么景气，科举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频率也日渐降低。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日落一日，日上又一日中度过，隔壁的二妞都已成家生子，敞开的院门也能听到或是蓝眼睛的人做了些什么，或是朝廷又杀了些什么人之类的闲谈，直到后来，听说很远很远的城里也有了女子专门上学的地方，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时不时地便被风四散开来，甚至也有那么两户人家不再有那长长的白布条子，是小姑娘也在听书中知道秦皇汉武，晓得了儒道释，时不时地也会偷翻起老夫子宝贝的整整齐齐的书，也认得了那些被墨晕开的横竖撇捺，终有一天，小姑娘也在这六月天的变化里长大了，成了正儿八经的程家姑娘。

这时的城里，也有了那么个蓝眼睛鹰钩鼻的聚集地，是个和这座城有些不太一样的建筑，被称作教堂，程家姑娘一直不喜欢他们，却不由自主地会听他们的演讲，看看他们翻译出来的属于另一个国度的书，有时在那车马慢的书信里，也会同自己的哥哥交流交流。

许是老天爷见着六月的天儿变化得不够变化莫测，还加了一道晴天霹雳，皇帝没有了，辫子也要摘，无论是乡下，城里全是到处抓人给剪辫子的，就在老夫子出乎意料地主动剪了辫子后，离家多年的程家儿子邵阳穿着引人注目的洋装，顶着小短发回来了。

程家儿子的归家在一众兵荒马乱之下，只不过多了些他人的谈资，并没有引起什么万人空巷的景况，只是知道这程家的儿子归家后不久，便和老父亲在城门口分别，带的那个背了一个灰扑扑包裹的程家姑娘走了，说
有让小姑娘感觉那么硬实，那么踏实，反而是软软的，似乎要把人吃进去一样。

老夫子一家三口凝视着恢宏而雄伟的大门，就这样矗立着，最终老夫子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朝前面走去，少年赶紧抱起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夫子身后。

城门恢复了往日的戒备，门口的守卫，还是原先的会和老夫子寒暄的人，只不过这次的士兵既不会再向平民百姓颐指气使，也不会再对认识的人自来熟般的搭讪。

或许我们的老夫子太没有眼力见儿了，或许是我们的老夫子有些不习惯这一言不发的士兵，上去来了句闲话家常：“回来了？”

士兵戴着的那个大檐帽，在太阳的照射下，将他的脸覆盖在阴影之下，伴随着从鼻腔发出来的嗯声，那阴影似乎来到了他的胸前，大檐帽又开始晃晃悠悠，只是这次士兵并没有伸手向上安抚大檐帽，而大檐帽也十分听话的，在几下晃动之后又牢牢地戴在了士兵的头上。

老夫子见状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在路过城门的时候，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城门，仿佛要感受城门的跳动，感受城门的诉说感受，城门的忧愁，门口的士兵看到了老夫子这“不轨”的行动，准备张嘴训斥，可当眼睛飘过门下的一抹暗红时，把头扭向了一侧。

乡间的小路依旧是绿意盎然的，有草的茁壮，有花的飘香，有麻雀的叽喳，有树叶的阴凉，面对如此美景，老夫子的头却不会动了，只知道怀中抱着自己的两个包裹。

依旧是不到三刻钟，一个挂满白帆的村落出现在了老夫子，少年，小姑娘的眼中，伴着两步一哭声，五步一唢呐，三人又看到了熟悉的门楣，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屋檐，透过敞开的大门还看到了那个充满温情的八仙桌。

这院太过凌乱，屋内更是如同台风过境，老夫子待在屋内放好两个包裹后，便开始做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家务，小姑娘也跟着一起把倒地的椅子扶了起来，少年的眼睛看了看父亲，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院门，也拿起了水桶，去门口的井边打起了水。是去了专供女子读的学校，去念书了，徒留了一个老父亲守着一座空房，一座牌位。

再后来，那程家的姑娘也干起了老夫子的营生，还多加了一些宣扬不缠足不束胸的言论，只不过那时离城门外半晌路的关公像木门的院子已成青砖白瓦，八仙桌的不远处立着两个一般大的牌位。

云彩早已褪下，太阳不见了踪影，月亮未曾挂上梢头，只剩一片漆黑般的夜幕，将城门内外笼罩在一片天地之下。

小姑娘的耳朵里听着属于小脚女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少，城门内忽然人喊出了两个字“血，血！”

不知这两个字触动了老夫子的哪根神经，瘫坐在地上的老夫子一手拎起小姑娘，一手拎起脚下的包裹，扭头就朝内城跑去。未曾再回头看城门一眼。

小姑娘被老夫子拎着，看着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城门口的人们也都开始追随着老夫子的脚步跑了起来，但老夫子已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一个充满松香、墨香的雅致地方，老夫子绕在后面敲了敲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即刻侧身闪了进去。

老夫子一言不发，只是把姑娘放下来，把两个包裹一扔，再一次瘫坐在地上。

小姑娘看着给他们开门的老爷爷叹了一口气离开，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看着老夫子和小姑娘半晌，用张合已经不太灵敏的嘴唇，颤抖着问“爹，娘呢？”

老夫子的眼眶涌出了许多水珠子，青年男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开合带着脸颊都在微微颤动，终是一言不发，保持着站立的身子，唯有淌着泪的脸和想要握拳却僵硬着合不回去的手告诉小姑娘，她的哥哥并不是院门外所说的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玩偶。

看着这样的父亲和哥哥，小姑娘似是在无法跳动，又闷闷沉沉的心上更添了几根细细的针，那针尖扎得小姑娘感觉自己心脏只剩疼痛，浑身的气都无法调动出来，即无法呼吸，亦无法言语，眼前全是母亲包裹狠狠丢至父亲脚下的场景，这场景的反复播放，让小姑娘的眼睛有种被烈火灼烧的感觉，热痛交加，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将眼睛闭上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感觉被水泡了似的，看着自己眼前长袍褶皱，苍白的嘴唇浮着一层厚厚的雪花碎的父亲那红着的眼睛闪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