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行事半点不拖沓。
前后只用了半个月。
不仅替皇帝充盈了后宫,还寻了由头将任高文及其父亲召进寿安宫问话。
任高文跟任大人到寿安宫这日,令仪避开了。
太皇太后问她,就不想见见任高文如今长什么样,令仪真没这方面的心思。
太皇太后也不勉强。
任家父子在寿安宫正殿待了两盏茶时间。
人一走,太皇太后即刻让人去叫令仪过来。
太皇太后一见她,就笑着说,“哀家仔细问过了,任高文很乐意,任大人也没意见。”
乍然一听,令仪有点懵:“都同意了?”
“是啊,哀家刚起了个头,任大人就自己跪请了。”
“任大人说,他与你父亲同僚一场,对温家的遭遇他表示遗憾和同情。”
“任家儿郎众多,既然儿子都同意,他当父亲的就没有反对的道理。”
太皇太后像是撂下了心头的一件大事,笑得越发慈眉善目。
“那任高文,哀家瞧着还不错,生得清俊,谈吐也得体,还是个知礼数的。”
“你们几年没见了,哀家问他要不要先见见你再考虑,他不好意思了,连说不用,尚未定亲,见面怕遭人闲话。”
“令仪,既然任家父子同意了,你这边就交给哀家做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令仪想想,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请太皇太后做主。”
当天太皇太后就带着令仪跟徐嬷嬷,到御书房见皇帝。
慕容元策亲自出来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考虑到姑娘家面皮薄,只让徐嬷嬷搀扶。
让令仪在御书房外等着。
落座后,太皇太后道明来意。
“皇上,哀家今日过来是想跟你讨道圣旨。”
“皇祖母有吩咐只管说。”
“哀家想向皇上讨一道赐婚恩旨。”
“这简单,不知皇祖母想让朕为谁赐婚?”
“哀家身边的令仪跟中州长史任平府上的七公子,任高文。”
慕容元策微微蹙眉。
祖孙俩相依为命多年,皇帝了解太皇太后。
皇祖母是心善,但也不至于会操心一个宫女的婚事。
更别说现在还到他面前请他赐婚。
太皇太后知道皇帝疑惑,耐心解释道:
“皇上有所不知,令仪是先盐运副使温荣敬的幺女,当年温大人跟她几个兄长惨死,她被送进宫做杂役,机缘巧合,哀家就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皇帝错愕。
那个宫女是温家女?
“朕记得,那些蒙受冤屈的家族,朕亲政后皆已下旨赦免,她既是温家女,为何还在宫中为婢?”
“这件事说来话长。”
太皇太后面露回忆。
“当年,令仪在浣衣局做苦活,那浣衣局管事仗着万首辅的关系,躲懒压榨底下人。”
“三年前寒冬的一个深夜,令仪被打发过来给哀家送衣裳,正遇上哀家头疾复发。”
“而当时万首辅的人看管着寿安宫,徐嬷嬷等伺候的人连寿安宫宫门都出不去,更别说是为哀家御医了。”
“是令仪跪在地上替哀家按头,从天黑按到天亮,哀家醒来,她绷紧的弦一松,人就昏了过去。”
“后来哀家得知她的身份,也得知她进宫后时常被折磨刁难,恐有性命之忧,就想办法将人调到寿安宫来了。”
“温家平反后,哀家想放她出宫,那丫头自己求哀家再让她留宫两年,说想报答哀家的恩情。”
“其实,论起恩情,她对哀家才是。”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
“偏偏姑娘是个倔的,太懂得感恩,哀家也没办法,也是想着日后替她向皇上讨个封赏。”
“温家只剩她这点血脉,令仪早前就跟哀家剖过心迹,她不想嫁人,只想招个夫婿重振温家门庭。”
“哀家觉得这样也不错,任家那边哀家也都问过了,他们也愿意,所以今日特过来请皇上下一道赐婚恩旨。”
慕容元策从太皇太后口中得知这些事情,一时间心情极为复杂。
“元毓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是啊,那没正形的总跑哀家的寿安宫纠缠令仪,皇上也知道了吧。”
“不瞒皇上,哀家着急让你下旨赐婚也是想绝了元毓的心思。”
皇帝略微思量。
皇祖母话里话外对温令仪的喜欢毫不掩饰。
盐运副使温荣敬之女,当亲王妃虽然还是不够格。
但太皇太后抬爱,也不是不能破例。
再不济当个侧妃也足够。
皇祖母反对,定是顾虑元毓身上流着万家的血。
担心温令仪对元毓不利。
听皇祖母的意思,温令仪对元毓无心,元毓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看来他先前是不明真相,错怪她了。
皇帝即刻让刘福康去准备。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就拟好了赐婚圣旨。
“请皇祖母过目,您觉得没问题,朕就让刘福康去温家、任家宣旨。”
太皇太后接过一看,连连点头。
“挺好,就这样吧。”
皇帝颔首,又道:“温令仪救皇祖母有功,您放心,待她要出宫,朕就封她为县主,享食邑。”
“ 如此,哀家的另一桩心事也了了。”
太皇太后让温令仪进来谢恩。
“奴婢谢万岁爷赐婚。”
“嗯,起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在的缘故,令仪总觉得这会儿万岁爷说话透着几分和煦。
再次谢恩后,令仪起身站到太皇太后身旁。
太皇太后今日来此,除了为令仪请旨赐婚,也是为了皇帝的事情。
太皇太后扫了眼刘福康,再去看皇帝。
“皇上,上次哀家问过你的意见,这大半月陆续往你的后宫添了些人,皇上空了记得去瞧瞧。”
刘福康从太皇太后那短暂的一瞥中,察觉到太皇太后对他这个皇上身边大总管的不满。
再结合太皇太后刚刚所说,刘福康立刻就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叫他去过寿安宫亲自吩咐。
还时常让身边的常兴过来提醒他。
什么时候皇上有空闲,记得劝皇上去后宫转转。
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皇上还是跟以往一样,日日宿在御书房。
没有半点临幸后宫的迹象。
刘福康自知,自己没有完成太皇太后的交代,太皇太后肯定要对他有意见。
他也无奈啊。
有机会他也想劝。
但万岁爷坐在御书房里头,一心就只有政事。
好几次刘福康寻摸着要开口,刚打个头,皇上冷眼扫过来。
他哪还敢继续说。
刘公公心里苦哈哈,皇帝却是气定神闲。
“让皇祖母费心了,朕改日空了就去。”
太皇太后被噎住。
改日是哪一日?
一听就知道皇帝又在敷衍她。
罢了,她当祖母的也只能提点两句,最多替他挑几个伺候的人。
旁的事,她想施力也使不上。
再看御案上还摆着两摞高高的折子。
太皇太后只剩下心疼了,哪里舍得再拿后宫的事情去烦皇帝。
“改日就改日吧,皇上别抛脑后就成。”
说着站起来:“皇上继续忙吧,哀家就不在此叨扰了。”
没让皇帝出门相送。
太皇太后在令仪跟徐嬷嬷的左右搀扶下出了御书房。
跨出门槛儿,徐嬷嬷转身冲刘福康使了个眼色。
刘福康去看万岁爷,见人在忙,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出了大殿。
“刘福康,你如实告诉哀家,皇上最近用膳、睡眠如何。
怎么哀家瞧着,皇上较前几次清减了?”
“这……”
太皇太后面色一沉。
“如实说来,胆敢有半点隐瞒,哀家不饶你。”
刘福康不敢再隐瞒。
“皇上最近经常性头痛,胃口不大好。”
“太医怎么说?”
这其中有些原因,刘福康没有皇上旨意不敢跟太后透露。
只捡了能说的说。
“太医说可能是季节性的,天儿热,万岁爷食欲不振,又经常忙得废寝忘食,过段时间兴许就好了。”
太皇太后听了,仍旧不放心。
“事关皇上龙体,这些事情怎么没人来告诉哀家?”
“太皇太后恕罪,皇上不愿您担心,吩咐不许让您知晓。”
太皇太后有气都发不出来。
“你起来,皇上不想让哀家知道,哀家就装不知道。”
“从今日起,每日都让太医为皇上诊脉,皇上若问起,你自己想理由,算你将功补过。”
“你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多用些东西?”
刘福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太皇太后见他脸皱成了七老八十,也不打算再为难他。
“罢了……”
“有,太皇太后,奴才想到了!”刘福康:“那天皇上在寿安宫用了碗冰豆花,午膳跟晚膳用得都比平时多一些。”
太皇太后面露喜色,去看令仪。
“这倒好办,令仪,要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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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令仪提着食盒来御书房,刘福康得令将人带到御前。
“太皇太后让你来见朕,有什么吩咐?”
这声音又跟和煦沾不上边儿了。
果然午时那会儿是因为太皇太后在。
令仪定定神。
“太皇太后挂念万岁爷,让奴婢给万岁爷送碗冰豆花。”
“嗯,东西放下吧。”
令仪来时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壮着胆子。
“请万岁爷恕罪,太皇太后吩咐奴婢要看着万岁爷用了,才能回去复命。”
上首久久没声,令仪心里没底。
这时,刘福康过来将她叫到一旁说话。
“你来的时候不对,万岁爷这会儿……头痛,东西是吃不下了。”
令仪听到这话朝御案处看去。
皇帝坐在御案后,头往后仰,眼睛闭着,手掌搭在额前,眉心蹙得很紧。
看起来极不舒服。
“给咱家吧,等万岁爷好点了,咱家再……”
刘福康还在说话。
不等他说完,身旁的姑娘福了福身,将食盒塞他手上。
走到殿中央,在离御案几步远的地方跪下。
“奴婢斗胆,少时在家中学过一套缓解头疼的指法,万岁爷能否容许奴婢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