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并没有在医院呆很久,虽然护士小姐一直要我留院观察,我还是执意离开。
刚办完出院手续,便见到周崇气急败坏走来:“你是不是不把自己折腾死不甘心?”
“我怎么了我?”
他却不说话,瞪着我上了夹板的手。
“我没事。”
“摔到头不是小事,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大学里有个老师摔伤了脑袋,前一天觉得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天突然去世的事了吗?”
“就算有事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我突然朝着他吼。
周崇错愕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说:“我答应陆里,要照顾你。”
陆里是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出事不久前,他也发现我和周崇之间的尴尬,半真半假撞了周崇的肩膀:“单萌性格倔强,不肯向谁低头,要是以后她有事我不在,周崇你是我好兄弟,可要帮我照顾她。”
周崇低头吃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倒是姜画画大惊小怪地嚷嚷:“呸呸呸,什么叫做不在,别乱说话。”
可我不愿领他的情:“周崇,我不需要你照顾。
陆里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被人指着鼻子骂扫把星的时候你在哪里?
现在事情过了那么久,你再回来说照顾我?
有意思吗?”
他的拳头慢慢收紧,我以为他会为自己辩驳,他却只是重复:“我答应了陆里。”
我终究还是出院了,是周崇送我回去的。
奇怪的是,这次重逢我们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他却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的工作还有我搬来不到两个月的住处,他准确地将车停在我住的那一栋楼下。
我什么也没有问,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我。
第二天我仍旧照常去上班,我庆受伤的不是右手,就是挤公车会不方便一些。
我这样想着,下了楼却看见周崇等着那里,他靠着车门抽烟,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口猛然一悸,疼痛让我不敢用力地呼吸。
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教学楼外抽烟等陆里下课。
可现在,陆里永远不会来了。
周崇熄灭了烟,对我说:“走吧,我送你。”
后来的几天,一直是周崇接送我上下班,无论我什么时候下楼,都能看见他那辆显眼的车停在那里。
他甚至比我更清楚我的换药时间,连医生都提前帮我预约。
社里的同事一直议论纷纷,有好几个也旁敲侧击问过我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我否认了,暧昧目光却没有停止。
我也对周崇说,不用送我,可他却像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开着车。
拆夹板的前一天,我和周崇在车里吵了起来,起因是我不愿他再送我,他又拿出答应陆里那一套来搪塞我。
而我终于忍不住,朝着他大吼:“你根本不用这样做,干嘛把陆里的话奉为圣旨?
他根本没有把你当做朋友!”
车猛地停下,我不敢看周崇的脸,只是盯着他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发白的手。
“你说什么?”
陆里已经过世,我知道不应该说这些话,可是此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盯着周崇的眼睛,恶狠狠地:“陆里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朋友。”
我在报复,报复他的置身事外,报复他的一走了之,他说他和陆里是朋友,却在他出事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个秘密,可能就连陆里也不知道他曾经对我说过这些话。
那是在他出事的那个晚上,他喝了酒,醉醺醺地咒骂周崇。
我才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把周崇当成朋友,他在内心是嫉妒他的。
陆里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是富二代,他出生在普通家庭,他和周崇要好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周崇家的司机,他从小和周崇一起长大,周家对他很好,外头传言他是富家子弟时周崇也从未揭穿他的谎言,可他却嫉妒,甚至痛恨周崇。
他成绩比周崇好,也比他要努力,可周崇有的,却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他甚至不敢和他翻脸,和他打架也不敢拼了全力。
我当时想要问他为什么和周崇打架,可我不敢,害怕会刺伤他的自尊,只好认真地装睡,可装着装着,我却真的睡着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打架。
引擎又再一次被发动,我以为的暴怒并没有发生,后视镜中周崇的脸藏匿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声音却是疲倦的,不知在说服我,还是自己:“他说了什么不重要,但他是我的朋友,我答应的,自会做到。”
我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