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禅刘善的现代都市小说《三国:开局被塞美人,这主公值后续》,由网络作家“北辰观山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刘善没想到诸葛瞻听了罗宪的名字,表情竟然会如此惊讶,不由奇道:“怎么?卿总揽朝中事务,不会连罗宪都不知道吧?”作为三国迷,刘善对蜀汉灭亡的历史深入研究过。若说蜀汉灭亡前夕,最有可能成功援救成都的,除了镇守南中的霍弋,便是永安都督阎宇和巴东太守罗宪了。霍弋和阎宇已然被排除在外,那便只有罗宪可作假想。严格来说,罗宪也是一名官二代。刘备在时,其父罗蒙曾官至广汉太守。罗宪少年成名,曾做过太子舍人,掌管东宫宿卫。只可惜后来黄皓专权,欺压贤良,朝中大臣很多都依附于他。而罗宪性子刚直,并不买黄皓的账,因而遭这老阉货忌恨,直接将他贬为巴东太守,踢出了蜀汉的权力中心。当时阎宇都督巴东,爱惜罗宪之才,任他做了副将。后来魏军攻入成都时,阎宇领兵西还,便让...
《三国:开局被塞美人,这主公值后续》精彩片段
刘善没想到诸葛瞻听了罗宪的名字,表情竟然会如此惊讶,不由奇道:“怎么?卿总揽朝中事务,不会连罗宪都不知道吧?”
作为三国迷,刘善对蜀汉灭亡的历史深入研究过。
若说蜀汉灭亡前夕,最有可能成功援救成都的,除了镇守南中的霍弋,便是永安都督阎宇和巴东太守罗宪了。
霍弋和阎宇已然被排除在外,那便只有罗宪可作假想。
严格来说,罗宪也是一名官二代。
刘备在时,其父罗蒙曾官至广汉太守。
罗宪少年成名,曾做过太子舍人,掌管东宫宿卫。
只可惜后来黄皓专权,欺压贤良,朝中大臣很多都依附于他。
而罗宪性子刚直,并不买黄皓的账,因而遭这老阉货忌恨,直接将他贬为巴东太守,踢出了蜀汉的权力中心。
当时阎宇都督巴东,爱惜罗宪之才,任他做了副将。
后来魏军攻入成都时,阎宇领兵西还,便让副将罗宪守卫永安城。
等到蜀汉快要灭亡时,东吴果然兴兵趁火打劫。
罗宪领着不到五千兵卒死守永安半年之久,先后击败东吴战神陆抗和步协,为蜀汉保全了最后一点尊严。
蜀汉彻底灭亡后,罗宪才投降曹魏,最终在西晋官至冠军将军、假节,封西鄂县侯。
如此良将,既有气节,又有本事,却不能得到重用,只能说是蜀汉的悲哀。
既然现在蜀中已无大将可用,刘善穿越一遭,自然不会让罗宪这样的英雄埋名。
不过,当诸葛瞻听到罗宪的名字时,神色却十分凝重。
嗫嚅了下嘴,才沉声道:“臣自然识得罗宪,只是,只是,罗宪区区一个巴东太守,位卑言轻,也没什么军旅经验,恐怕无法担此重任啊。”
“位卑言轻么?”
刘善听到诸葛瞻的话,又是一声冷笑,大手一挥,毫气干云地道:“既然卿说他位卑言轻,那孤便封他个征北将军做做,孤要让尔等看看,孤这蜀中,到底还有没有大将可用。”
诸葛瞻没想到此刻的皇帝陛下竟会如此乾纲独断,连忙又道:“陛下,臣也知罗宪甚有干才,只是,只是中常侍认为他向来目中无人、清高孤傲,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所以,所以——”
刘善听到诸葛瞻的话,想起黄皓那副丑陋嘴脸,重重冷哼一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别说小小一个阉货,就是天王老子在,孤要用罗宪,谁敢多言?”
诸葛瞻没想到刘善竟会说出这等话来,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这—这是——”
话未说完,殿外却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诸葛瞻立马住嘴,坐直身子。
这时,殿门口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老阉货黄皓。
见到黄皓出现,刘善心中更恨。
阉宦之祸,居然已经到了令百官闻声缄默的地步。
蜀汉不亡,也太没天理了。
刘善拿眼扫向黄皓,发现刚刚还昂首挺胸的老阉货一进殿门,那趾高气扬的神态顿时收敛,换上了副弯腰驼背的佝偻形象。
乍一看去,真真是个满面沧桑的可怜小老头儿。
刘善看着这堪称国家一级演员的大太监,恨不能立马将他那颗满是坏水的脑袋一刀剁下。
强忍心头恶气,刘善对黄皓冷冷道:“黄卿何事?”
黄皓已悄没声息地挪步到了刘善身边不远,听到刘善这一问,顿时楞住。
他是天子近侍,甭管有事没事,都应随时陪侍在皇帝左近。
刘善见他愣住不语,不耐烦地道:“若是无事,黄卿自去歇息吧,孤和诸葛爱卿还有些要事相商。”
黄皓闻言又是一愣,主子什么时候商量要事将他支开过?
今儿这主子,真是奇哉怪也。
刘善见黄皓仍旧愣在当场,根本没有退走的意思,不悦道:“还愣着干甚?莫非你这老东西想造反不成?”
此言一出,别说黄皓了,就是稳稳坐在当面看着老阉货吃瘪正心中暗爽的诸葛瞻,也是悚然一惊,暗自念道:“陛下什么时候对中常侍说过这般可诛九族的重话了?难道……莫非……”
黄皓这下真是吓得肝胆俱裂,直接匍匐在地,再次使出看家本领。
边用脑门咚咚砸着白玉地面,边声泪俱下地哭道:“老奴万死,老奴万死,老奴万死……”
刘善看着脚前涕泗横流拼命磕头的黄皓,怒气不减。
一个大胆又残忍的念头,也在心中挥之不去。
等到白玉地板上已被黄皓磕出了大滩血迹,刘善才淡淡道:“你这老东西的确该死一万次,不过你这颗脑袋还有大用,孤便先寄在你肩上。现在快滚出去吧。”
磕了一晚上的头,黄皓这下真的感觉脑门都快裂开了。
听到刘善之语,也无暇咀嚼其中深意,忍着剧痛,忙不迭地连滚带爬,滚出了大殿。
坐在胡凳上的诸葛瞻此刻已是呆若木鸡。
望着刘善,大嘴呈“O”字型张着,半天没法合上。
今夜黄皓的遭遇,实在令他做梦也不曾想到。
他身为蜀汉重臣,阉宦之祸怎没看到?
也曾与姜维、董厥等密谋除去黄皓,奈何皇帝陛下对黄皓的感情甚深,任他们如何阴谋阳谋,也无法撼动其地位。
但是今夜,诸葛瞻亲眼见到刘善如何对待黄皓,只觉如在云里梦里,颇不真实。
刘善看到诸葛瞻这幅模样,轻咳一声,笑道:“奴才便该有奴才的样子。这老东西猖狂太久了,再不收拾他,估计真要骑到孤的头上拉屎屙尿了。”
听到刘善这话,诸葛瞻才从九霄云外收回心神,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您—您如此对—对—对中常侍,臣只怕—只怕——”
刘善不屑地道:“卿身为百官之首,竟会怕一个奴才?”
诸葛瞻闻言又是一愣,他哪是怕黄皓这老阉货,他是怕触了皇帝陛下的逆鳞啊。
刘善深知,蜀汉阉宦之所以遗害深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如诸葛瞻这些文武高官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
所以,蜀汉灭亡,这些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顿了顿,刘善大手一拍扶手,冷声道:“卿担着卫将军一职,这皇宫大内里蟑螂臭虫满地跑,卿为何不替孤打扫干净?”
听到此话,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诸葛瞻差点没从胡凳上跌坐地下。
刘善话中狠意,何其明显?
诸葛瞻肃然起身,颤声道:“臣有负圣望,臣该死。”
刘善饶有意味地看了眼诸葛瞻,再不鸟他,扭头朝殿门外朗声喝道:“诸葛尚何在?!”
话音落地,侍立在殿门外的诸葛尚轰然入殿,左手按着刀柄,单膝跪地,回道:“臣在!”
刘善拿眼扫过这对父子,心中略微有些犹豫。
但想起当日绵竹一战,诸葛瞻与诸葛尚父子相继战死,足以见出诸葛满门对蜀汉的忠义。
有此父子在宫中,刘善自信心中所谋之事,绝无凶险。
刘善将视线凝聚在诸葛瞻脸上,十分郑重地道:“今夜,卿和令郎,可敢为孤,谋个大事?!”
诸葛瞻心神剧震,赶紧起身离凳,来到次子诸葛尚身前,父子两同时双膝跪地,郑重回禀道:“陛下但有吩咐,诸葛满门,万死莫辞。”
刘善得诸葛瞻如此承诺,略微放下心来。
大步上前,将他父子二人扶起,沉声道:“今夜,孤要你父子二人,清君侧,除黄皓!”
此时此刻,众人只敢埋首跪地,哪个看刘善一眼?
倒是邢明担着亲卫职责,此刻制住了守门什长,不由小心翼翼地向刘善询问道:“陛下,此獠冒犯天颜,是否就地正法?”
刘善饶有意味地看着邢明,并不说话,而是转头,望向跪在地上的郤正,微笑道:“你说呢?”
郤正被刘善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由全身炸毛,赶紧埋首。
犹豫了下,才吞吞吐吐道:“禀陛下,臣以为,这厮行事鲁莽,屡犯天威,按罪当诛。”
郤正话刚落地,侍立在刘善身侧的邢明眉毛一挑,无法动弹分毫的什长浑身剧颤。
无一人,敢再说话。
能够让皇帝吃瘪,这与欺君大罪何异?
听到郤正此话,刘善胖胖的脸上表情依旧。
静静凝视郤正,等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果然,郤正埋着脑袋,又低声续道:“不过,不知者不罪,这厮职责在身,不识得陛下龙颜,也没见到印信,触怒了陛下,着实情有可原,还请陛下圣裁。”
郤正说到这里,众人神情一松,不由齐齐偷望向刘善。
刘善听到郤正最终还是在为什长说情,也不置可否,转头重又看向身边的邢明,笑问道:“邢督伯,你觉得秘书令所言可有道理?”
邢明只是小小一个督伯,官职低微,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听到刘善此问,顿时吓了一跳。
略微沉吟了下,才小心道:“卑职以为,秘书令所言极是。此子,罪不致死。”
刘善见两人都是如此说法,呵呵一笑,抬步上前,来到被按伏在地的什长跟前。
把手一摆,十几个紧张兮兮的侍卫赶紧收刀回鞘,默默退开。
什长陡然被松开,只看得到眼前一双金帛翘头履,知道是皇帝陛下来到了跟前,只将脑袋埋得更低,再也不敢抬头直视了。
刘善身子微弯,伸出双手,轻轻扶起内心忐忑不安的什长,温声道:“你尽忠职守,临威不屈,何罪之有?不仅无罪,还应重重有赏。”
这话出口,营门内外,为这什长捏了一把冷汉的众人重重呼了口长气。
秘书令郤正身为天子近臣,自然知道原先的皇帝陛下如何昏庸无道,特别是诸葛武候离世后,但有敢触怒他的,无不受到重处。
若是寻常小吏犯了天颜,轻则杖刑,重则砍头。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不仅没有责罚让他吃瘪的小小一个守门什长,反倒亲扶起身,温声安慰。
如此陛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而刘善身边的邢明,以及营门内外其余军士,无不心头颤动,表情潮红。
他们这些上了战场本就九死一生的丘八,生前能够不被克扣军粮,死后能够为家人攒点抚恤,已是最大的心愿。
何曾指望过,那些当官的会对他们好颜相待?
但现在,堂堂一国之君、九五至尊,竟会微服来到他们跟前,纡尊扶起一个触怒了龙威的小小什长。
这,如何不让他们感动莫名?
士为知己者死。
在这一刻,周遭见到此情此景的几十个兵卒,无不在心里坚定了为大汉、为皇帝陛下赴汤蹈火的执念。
就在众人心中默默发狠时,本来已抱了必死之心的年轻什长听到刘善这一番话,顿时身躯剧抖。
双膝一软,再次直挺挺跪到地上,泣声道:“卑职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善只得再次将他扶起,然后转头,对郤正道:“秘书令,此子,孤要了,你可答应?”
郤正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笑着点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吾等身为陛下臣民,但凭陛下驱驰。”
刘善闻言,重重拍了拍什长的肩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长眼眶中噙着泪水,颤声回道:“卑职何方。”
刘善道:“何方,好名字,孤擢你为督伯,以后便随侍在孤身边吧。”
一下从什长提拔到督伯,正式进入了低级武官的序列,这是多少士卒征战一辈子也没有的际遇。
何方感动非常,再次叩头拜谢。
刘善扫视一圈周遭兵卒,沉声道:“尔等皆是我大汉忠义儿郎,须得如何督伯般,戮力同心,尽忠职守。若有功劳,孤自不会吝惜封赏拔擢。”
几十个兵卒闻言,连忙跪地应诺,山呼万岁。
刘善现在迫切需要收拢人心,扭转前身刘禅昏庸无能的不良形象。
这一番言行,虽有作秀表演之嫌,但的确起到了极好的效果,绝对会在一个时辰内,传遍全军。
更何况,他也在底层军卒中捡拔出了何方这样的人才。
虽然这人脾气有点犟,但言行举止隐有风度,手上功夫也能与邢明计较一,指不定好生调教一番,将来便能成为刘关张赵那样的不世名将。
解决了辎重营门口的这点小风波,刘善在郤正陪同下,缓步进入辎重营,视察其内情况。
作为蜀汉十万大军粮草辎重的集散地,辎重营占了绵竹城内将近一半地盘。
里面车水马龙,人喊马嘶,尘土飞扬。
众人站在远处,望着营地的热闹景象,郤正遥指营地各处,为刘善一一介绍。
刘善听完郤正介绍,才明白,自他亲手砍了黄皓人头,登上点将台拜将,然后发出倾国一战的号令后,整个蜀地上下,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群情激愤,同仇敌忾。
各郡府库,将储存的一半粮食分发给穷苦百姓后,然后便将所有粮食、武器,齐齐运到绵竹。
更有成千上万的热血儿郎,扛着锄头、柴刀,主动上了战场。
当然,刘善从雪花一样的奏章中,也瞧出来了,这些群情响应的民众,主要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平头百姓。
给一点衣食,赏一点甜头,他们便能性命相托。
至于益州当地的士族大阀,却只是派出两三家奴、献出几石粮食,便紧闭门户,再不管蜀地的天空是风是雨。
看到这些士族大阀所为,刘善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深究。
此时国难当头,生不得内乱。
待亡国之危解除后,再谈其他。
即便少了士族大阀的鼎力支持,蜀地仍有七八十万穷苦大众。
有这些苦哈哈的支持,刘善自信,这一场倾国之战,绝对败不了。
断魂涯前那场鬼哭狼嚎的惨烈景象,不仅目眦欲裂的邓艾看得一清二楚。
甚而在那条突发洪水支流上方,被浓密树林遮挡的岩石旁,也有几十个身着短打的壮汉看得分明。
领头一人,眉目清秀,眼神炯炯,正是北地王、射声校尉刘谌。
看着远处人仰马翻的场景,刘谌脸上并没有半点怜悯。
“殿下,估摸贼军这次损失惨重,我们要不要趁势杀将下去,干他娘的?”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盔甲大汉站在刘谌身侧,恭敬询问。
刘谌扭头,看着眼前这一脸憨厚粗豪的大汉。
这是他北地王府的家将,姓王名秋,有一身勇力,对他也忠心得很。
听到王秋所言,刘谌摇头笑道:“不必了。父皇的旨意只是让我和诸葛尚沿途据险偷袭重创这些贼军,并不需要以身犯险,与贼众拼命。”
说着,刘谌又转而望向摩天岭的方向,续道:“何况,贼兵还有大半,我们这区区千人前去,不过是给他们送辎重罢了。此外,父皇交给我和诸葛将军的使命,我们也只完成了一半。能不能让这次进犯的二十万魏贼尽数葬在我大汉沃土,多少还得着落在我们这支奇兵身上。”
大汉闻言,犹豫了下,又道:“殿下,皇帝陛下他,怎地突然……”
事涉当今圣上,又是他主子的父亲,王秋不敢明言。
刘谌明白王秋言外之意,也有些不解,喃喃道:“说实话,本王也不知道父皇他怎么突地变得这般睿智了,不仅亲手斩了黄皓这大奸宦以壮大汉士气,而且还有这连番排兵布阵的英明决策。”
顿了顿,刘谌重重吐了口浊气,沉声又道:“兴许是皇爷爷和诸葛武侯在天有灵,不忍见我大汉衰亡,因而让父皇开了心窍罢。不管如何,父皇这般变化,对我大汉都百利而无一害,我等身为人子人臣的,尽心做事便好。”
最后这句话,刘谌不仅是说给自己的,也是说给王秋等身边一众亲卫的。
王秋自然听得出刘谌话中的告诫之意,连忙恭声应喏,不敢多言。
刘谌想起自己那个胖胖的父亲那满含慈爱的目光,心中没来由一暖。
看着脚下大难之后所剩不多的魏军正在集结军阵,为免暴露,领着一众手下,悄然隐没于丛林之间,往摩天岭的方向遁去。
那怕一点枯枝败叶的踩踏痕迹,也被十余个负责断后的精卒清理掩饰。
邓艾哪里知道,就在他们头顶不过四五里外的峭壁间,竟还有一支精锐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过。
此刻伤心若死的他,正与师纂、邓忠等将收拢残部。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场山洪,将他们一万二千人的队伍,直接卷走将近三千人。
而本就所剩不多的战马和辎重,更是几乎损失殆尽。
至于绑缚在战马上的盔甲、兵器,也只从下游捞出来一半。
待到残部收拢,才发现原本夹杂着过半骑兵的两万精锐,竟成了衣衫不整、兵戈不全、满身狼狈的杂牌队伍。
遭遇摩天岭山体大滑坡后,邓艾是面沉如水,而经历断魂涯这场山洪,邓艾已是如丧考妣。
偏偏这一次,是他亲自带着一干将领踩点,并且亲自下令将人马连结一体,造成了这般损失,再也不能推卸任何责任。
侥幸躲过一劫的护军田续,躲在人群中只是幸灾乐祸地冷笑连连,心中暗骂:“得瑟啊老匹夫,嚣张啊老匹夫,兴师问罪啊老匹夫,操你奶奶的熊……”
至于田续这等小人心思,此刻的邓艾哪能顾及得到?
只用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眸扫视身前垂头丧气、湿漉漉一片的部卒,半晌无言。
心腹师纂犹豫了片晌,终归还是凑到邓艾耳边,小声道:“将军,这连番变故,实在太巧,怕是有人为之啊。”
邓艾闻言,神情并无丝毫变化,仿似根本没听到师纂的话。
邓忠身为邓艾的长子,从未见到这样可怕的表情,也小声道:“将军,容末将带领手下儿郎,仔细上山搜寻,定要将这些隐伏暗处的贼兵寻找出来。”
说着,邓忠转身,便要领着嫡系亲卫上山去。
“站住!”
这时,久未发一言的邓艾却陡然喝止了邓忠,朗声对八千多将士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经千般苦楚万般磨难。今日我等前往蜀地擒拿伪汉昏君,为我大魏立下开疆拓土的不世功勋,上天定是用这些手段考验我等。蜀主昏庸,汉军怯懦,只要我等出了这高山险谷,灭蜀不过举手之间。”
愤怒到极致的邓艾根本一点也不结巴,一番鼓动到最后,突然提高音量,大声喝问道:“儿郎们,蜀中遍地是黄金、处处是美女,就问你们想要不想要?!”
原本垂头丧气形如落汤鸡的部卒,顿时情绪高涨,振臂回应道:“想要!想要!想要!……”
唯有副将邓忠,一脸的阴沉。
作为邓艾的长子,邓忠随父南征北战多年,自然对父亲十分了解。
今日这连番变故,任谁也看得出来太过蹊跷,十有八九已落入了贼军的算计之中。
邓艾身为三军主帅,亲自策划了一手奇袭蜀中计谋。
这两万多兵马翻山越岭,遇水搭桥、逢山开道,历尽艰险,付出了一万多人的代价,今日终于过了最为艰难的山地。
再往前走,便是江油关,便是可以任他们攻掠的蜀中沃土。
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后路可选。
即便邓艾已知落入了圈套之中,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见麾下儿郎如此,邓艾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臂一挥,指着小路前方,朗声道:“儿郎们,冲啊!出了这条河谷,便能抵达江油关!那里,田章将军早已准备了好酒好肉等我们前去享用!”
可怜的八千将士在邓艾这张空头支票的鼓舞下,忍着腹中饥饿,强打精神,在山谷间拼命往南奔去。
奔向那根本不存在的好酒好肉,奔向那早已为他们打开的鬼门关。
孰不知,为他们打开鬼门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寄以厚望的同伙田章。
此刻的田章,为防邓艾独占了灭蜀大功,在钟会的命令下,领着五千精锐,从剑阁西边绕道百余里,直接往江油关杀去。
一路上,连续遇到三处伏兵,各有千余兵马,但都被他轻松破去,并把近两千败军收拢整编,纳入麾下,使他原本的五千兵马,壮大到七千人。
如此声威赫赫,田章志得意满,一路急进,不过半日就杀到了江油关下。
远远望着江油关,城楼上汉字大旗迎风招展。
而在汉字大旗旁,还有一面张字大旗飘飘荡荡。
按照邓艾之前透露出来的消息,此关守将乃江油太守马邈,早已与邓艾私通款曲。
现在江油关还竖着蜀汉旗帜,说明邓艾应该还没从景谷道出来。
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田章看到如此情形,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邓艾未至,老子却已到了。这江油关,便让老子先取了吧。灭蜀的功劳簿上,谁敢少了老子这笔?哈哈哈……”
有此念头,田章催马再行半里,终于距离江油关不过三箭之地。
望着紧闭的城门,以及城头闻警列阵的将士,田章却又犯了难。
马邈长啥模样,别说他不清楚,就是邓艾估计也没见过。
他手头又没马邈与邓艾往来的密信,怎么兵不血刃地拿下这江油关呢?
就在蜀汉大军急急北上时,川西北崎岖陡峭的山地间,也有一支金戈铁马的大军在日夜兼程。
这支队伍,自然是曹魏征西大将军邓艾亲率的两万嫡系精锐。
此时的邓艾,虽已年过六旬、须发花白,但体格硬朗,身躯雄健,精力远超寻常壮年男子。
作为当世励志男,邓艾早年家道中落、自幼丧父,生活困苦,但通过自己的不懈奋斗,终成为魏国最杰出的几员战将。
时人将他与钟会、姜维并称为当世三杰,可谓是胸有沟壑、文武全才。
他曾经挥毫写就的《济河论》,直接让丞相司马懿击节赞叹,并依言在淮南、淮北广开河道,大举屯田,奠定了魏国在三国之中的强盛地位。
从四十六岁被任命为南安(甘肃陇西东南)太守开始,邓艾便与姜维在汉中一带交锋征战。
二十年来,两人交手不下十余次。
总体来看,邓艾胜多败少,算是阻碍姜维北伐脚步的最大功臣。
却没想到,如今曹魏以举国之力,组织二十万大军发动灭蜀一战,却被姜维阻在天险剑阁,半年不得寸进。
眼看大军粮草不济,天气也渐渐转寒,天生具有冒险精神的邓艾哪甘心无功而返?
幸好他十分具有远见卓识,早于一年多前便与蜀地黄皓、谯周取得联系。
这两个反骨仔被他那几箱金银珠宝晃花了眼,又被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阵忽悠,终于死心踏地做了内鬼,为他提供了一条可以横渡天险的小径。
有这秘密小径在手,邓艾怎会放弃覆灭蜀汉这样的泼天大功?
终于把心一横,带着自己的长子邓忠、心腹师纂、镇西护军田续、陇西太守牵弘等一干将领,精心挑选了两万五千嫡系精锐,踏上了这九死一生的征程。
一路凿山开路,修栈架桥,越过茫茫七百余里荒无人烟的险域。
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半月,终于抵达了名叫马阁山的一处山头。
两万五千精锐,七千匹战马,一路虽然未曾遇到一个敌兵,但因为所过都是险山深谷,人马伤的伤死的死跑的跑,到现在也只剩了两万三千人、六千匹战马。
更糟糕的是,大军行到马阁山上,才发现前面竟是高达三十余丈的陡直险坡,再无人马行走的道路。
盔甲不整的邓艾站在山头,望着百丈之下的深谷,老脸深沉,久久无言。
侍立在他身侧的长子邓忠和司马(在这里是官职非姓氏,辅助主将掌管军事诸务)师纂,此刻正拉开一张羊皮地图仔细研究。
地图上,黑色的线条纵横,密密麻麻的标记满布,与刘善拿出的那张诸葛亮手绘的军事地图相差无几。
这,自然是黄皓复刻出来,偷偷送给邓艾的。
邓忠和师纂时而望望远山,时而望望地图,显然是在辨别地形和方位。
良久,师纂手指数十里外的一座尖山,面色忧愁地对邓艾道:“将军,按地图所示,脚下这条山谷便是涪水上游,前面应该便是摩天岭和断魂涯等险关了。只要过了这几处险关,沿着河谷一直往南,便能直达江油。只是现在,这马阁山,我们却如何下得去?”
邓忠也是一脸愁容,见父亲没有答话,小心建议道:“要不,我们先在此扎营,然后派斥候另寻他路?”
不等邓艾有何反应,师纂却已先摇头道:“若是粮草无碍,这当然是个稳妥的法子,但现在粮草不济,如果另寻他路,按照地图标记,估计又得多耗两天行程。到时恐怕我们还没过了这几处险关,便要饿死山中了。”
邓忠也知师纂的话极有道理,只能缄口不言,静等脊背挺拔的父亲作出定计。
自他记事以来,好像还没有什么事是他这父亲解决不了的。
就在三人沉默不语时,镇西护军田续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大步奔到邓艾跟前,抱拳禀道:“将军,这龟儿地方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连鬼影子也见不到半个,更别说什么打柴的樵夫了。”
原来,田续刚刚带人,四下寻找有没有可以作为向导的当地人去了。
听他这粗鲁回禀,众人自然知道是毫无所获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邓艾这时终于缓缓转身,望着身后东倒西歪、人困马乏的两万将士,面上满是坚毅冷峻。
片刻后,邓艾终于咬牙开口,下令道:“传——传——传令三军,就——就地休整。另——另外,命军需官宰——宰一千匹战马,让——让众将士吃——吃——吃顿饱饭。”
如果刘善在此,绝对不会想到,赫赫威名的邓艾,竟然是个老结巴。
邓忠等三人听到邓艾说完,齐齐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话中何意。
倒是师纂作为邓艾心腹,担着司马一职,对邓艾的行军风格最为了解。
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劝道:“将军不可,这六千战马几乎是我部骑兵的全部家当。此去蜀中,若没足够的骑兵冲阵,以我们两万精卒,未必能够抵得过伪汉的御林军啊。”
师纂话落,邓忠和田绪也连忙附和劝谏。
邓艾却不为所动,断然道:“战——战死总——总比饿——饿死好。现在前——前无去路,后无——无粮草,若不杀——杀马饮血,我们这——这两万儿郎必——必——必死无疑。本将军计——计——计议已定,诸位勿——勿复多言。”
三人深知邓艾体恤士卒、爱马如子的作风,若非万不得已,决不会下令杀马。
此刻听他说得如此坚决,只得放弃劝谏,领命扎营休整去了。
邓艾转身,迎风站在山头,山风吹得他背上的斗篷猎猎作响。
冷冷望着夕阳余辉照耀下的崇山峻岭,邓艾将手中刀柄紧了又紧,喃喃低语:“只要过了马阁山,这蜀地山川,便可任意驰骋。放心吧,我的儿郎们,功名富贵,权势女人,我邓艾都要给你们挣来。”
可惜,邓艾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到达马阁山时,两只千余人的精锐部队,也悄悄进驻了距他直线距离不过五六十里的摩天岭和断魂涯。
他的雄心万丈,正在将他和他的两万儿郎,一步步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张案几,一杯清水,一间陋室,两个内侍,三十几个亲兵。
刘善坐在案几后,手托杯盏,耳听战场浓烈的杀伐之声,面上平静如杯中的水。
他能做的,已经做到极致。
如果这样还不能扭转战场形势,那真的是没天理了。
日头西落。
一直到夜幕降临.
关上关下,仍旧热火朝天,喊杀不断,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刘善没有关注战场形势,而是在天快黑尽之时,抬步迈上箭楼木梯,一直行到最顶层的观星台。
虽然箭矢纷飞,但幸得那三十名亲兵个个都着重甲,又生得魁伟非常,在他身周组成了一道道坚实的人墙。
刘善来到箭楼最顶层的木廊上,昂首望着东北。
绵延无尽的山峦起起伏伏,与黑夜渐渐融为一体,视线根本无法及远。
脚下战火依旧,人命好似比草木还贱,眨眼就湮没在熊熊战火之中。
“陛下!您看!”
就在刘善凝神观望脚下战场形势之时,身边随侍左右的一名小内侍突然出声体醒道。
刘善抬眼,顺着那小内侍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东北方向,起伏的远山之巅,似有一点红光闪耀。
刘善心头一跳,微眯双眼,想要将那点红光看清。
恰在这时,又一处山巅亮起红光,然后是下一处,再下一处……
红光连续亮起,随着山头,一路自遥远的东北,绵延而来。
当最后一点红光亮起,距离剑门关,也不过才十里之外,距离钟会大军驻扎的地方不过两三里。
这下,刘善看得清楚,那耀眼的红光,却是冲天而起在万丈高空绽放的星火。
星火闪耀,光芒比剑门关前的战火更加耀眼。
随着这冲天的焰火亮起,原本喧嚣非常的剑门关上下,蓦地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蜀军还是魏军,都齐刷刷扭头望着东北十里外那悬挂空中的星火。
十几万人,却无一人知道,这突然升腾起的星火,到底是什么,又为了哪般。
剑门关上,浴血奋战半日的姜维看着那烽火,原本渐渐轻松的神色,突然变得格外凝重。
一旁的董厥更是万分紧张,艰难挪步到姜维跟前,小声问道:“大司马,这莫非是,钟会的援军来了?!”
姜维面沉如水,将手中满是鲜血、已经砍缺了的长刀抖了抖,抖落几滴血珠子,然后道:“援军么?应该不是吧。若是援军,怎会升起这奇怪的星火?”
张翼这时也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插嘴道:“若不是援军,他娘的这是哪门子的鬼火?!”
姜维不答,眉头皱得好似能够拧出水来。
他在北地经营这么多年,又在剑门关戍守半月,从未见过这狗屁星火。
此时战事正酣,突然燃起这星火,实在让人好生奇怪。
与姜维、董厥、廖化、张翼的惊惧不同,关下魏军之中,断了一条手臂、全身缠着绷带的胡烈见到这些星火,激动莫名,连滚带爬跑到钟会跟前,喜极而泣地问道:“将军!将军!您安排的援军来了吗?!”
一直东躲西藏才勉强让自己不受丝毫伤害的卫瓘这时也从人丛中钻了出来,哈哈大笑道:“将军啊将军!我就知道将军手段高明已极,竟然如此深谋远虑,还安排了后手!难怪,难怪您对攻打剑门关如此信心十足!卫谋佩服,卫某对将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说着,卫瓘笑意盈盈地对钟会抱拳深施一礼,其行其态,恭敬十足,没有半点先前的阻挠和退缩。
很显然,在胡烈和卫瓘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钟会诡计多端,这些星火定然是他安排的后着。
不然,钟会怎会挥动十五万大军倾巢而出,强攻城高谷深的剑门关呢?
战斗到现在,十五万大军已损失过半,而剑门关却依旧顽强地横亘在他们跟前,根本没有一兵一卒能够迈得过去。
如此惨重的伤亡,若无援军前来相助,别说攻下剑门关,就是他们想要撤退,恐怕都已不能。
眼见胡烈和卫瓘投向自己的热烈眼神,额头被飞石砸破的钟会只觉喉头一甜,差点便要一口老血喷出。
此时此刻,他真的是有苦自知。
他虽然攻下了汉中之地,侵占了蜀汉剑门关以外的大部分北地,但因为战事紧张,根本没时间经营这些刚刚落入己手的地方,更不可能耗费时间发明布置什么狗屁星火。
反正他带着十几万大军一路平推,兵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中,也根本不需要什么老套的星火传讯。
连他也不知,这突然窜起的星火,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哈哈哈哈——”
钟会强咽回涌在喉头的鲜血,正要开口回话,却听剑门关上,陡然响起一道洪亮无比的笑声,打破了暴风雨后的寂静。
关上关下,十几万双眼睛齐刷刷望剑门关那座高高的箭楼望去,却见火把掩映,那浑身金光闪闪的大胖子两手插腰,仰天狂笑。
见到此情此景,众人想笑,但又无人笑得出来。
刘善见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才朗声道:“钟会小儿,你辛辛苦苦抢下的汉中,已尽数落入孤的手里。后路已绝,粮草不济,投降吧!”
此言一出,两国十几万将士,无不大哗。
姜维和董厥、张翼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刘善。
眼神之中,有惊讶,有兴奋,更多的,是无比的崇敬。
至于关下边的钟会,那口好不容易咽下的鲜血重又涌起,直接冲口而出,箭射一丈。
本还兴奋莫名的胡烈和卫瓘,更是身体连晃,本就有些体力不支的身体直接一屁股瘫坐地上,满面都是死一般的绝望。
与他们同样表情的,还有仅剩的六万多魏兵。
浴血厮杀半天,这时听到这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斗志,一个个或坐或靠,再也没了先前那股子狠劲。
“不可能!不可能!汉中已被我拿下,我还布置了兵力把守,你蜀汉大军都在此处,根本没有机会夺下汉中!”
吐出一口鲜血后的钟会只觉气息顺畅了几分,提着刀摇摇晃晃地仰头嘶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定是你这无能庸主使诈,想要乱我军心!我钟会岂是三岁小儿,怎会上你的当?”
“你连汉、乐二城都未攻下,便着急忙慌地想要亡我大汉,实在太贪心啦!哈哈哈--”
刘善听到钟会苍白的狡辩,又是哈哈一声笑,镇定自若地缓缓道:“孤还得感谢那邓艾,为孤北渡阴平直取汉中修好了道路。若不是他,征北大将军罗宪的三万精兵,也不会这么快就成功偷袭了汉中。”
这下,关上关下,无论敌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刘善话中之意,再也由不得众人不信了。
特别是姜维,举目望着刘善,只觉这个金光闪闪的胖主子,突然是那么陌生。
他派罗宪偷渡阴平北上之事,对自己这个大司马也隐瞒得严严实实,可见其心思之深沉,谋略之深远,已远不是曾经的那个昏懦无能的主子可比。
而关下的钟会,跟前也有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前来禀报。
当钟会听完斥候的禀报,再结合刘善所言,瞬间面色煞白,也立马便想明白了刘善亲临剑门关的因由。
原来这厮竟然以九五之尊为饵,将他的十几万大军死死钓在剑门关,就是为了给罗宪大军赢得时间。
刹那明白了这点,钟会再喷一口鲜血,挥刀直指苍穹,嘶吼道:“邓艾误我!邓艾误我啊!”
刘善大笑数声,然后将布帛一攥,逼视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谯周,冷笑道:“老贼,没想到吧,你与黄皓所谋,那老阉货已经全招了。”
谯周本就一脸煞白,再听到刘善此语,更是老脸抽动,只差没两眼一翻昏死当场。
看着谯周这一脸司马相,刘善心里爽翻了天。
然后转头,看向肩胛骨被这老狗捅了一记的北地王刘谌。
却见刘谌肩头虽然鲜血长流,但哼也没哼一声,只用手按住伤口,怒目瞪着地上的谯周。
身为皇子,对于刘家的江山,他比任何人都珍视爱惜。
现在竟然有臣子吃里扒外,怎不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与刘谌相比,足足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太子刘璿,表现却真的有些辣眼睛了。
受此惊吓,此刻的他竟然躲在弟弟刘谌身后,畏畏缩缩,浑身颤抖。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刘禅懦弱无能,他选的太子,竟也和他半斤对八两。
就这两个怂货,也想振兴蜀汉,真是痴人说梦。
刘善对这便宜大儿子好一阵鄙视。
上前几步,来到刘谌跟前,关切地道:“谌儿伤得可重?”
刘谌何时得到过父皇这般关切,顿时感动莫名,连忙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刘善很满意这便宜五儿子的表现,转头对一旁恭敬侍立的小太监道:“带谌儿下去,让御医包扎一下。”
那小太监恭敬答喏,领着刘谌出了书房,急急寻那在宫里当班的御医去了。
刘善这才扭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谯周,对诸葛尚道:“将这老贼与黄皓分开审问。若他二人所录供词有所差异,差一字孤便杀他谯家一人,漏一人孤便夷他谯周一族。”
诸葛尚轰然答喏,命众侍卫将谯周像拖死狗一般,直接拖出了尚书房。
可怜已经行将七十的正部级老干部谯周,除了刚刚被制伏时嚣张了几句,后面听到刘善这连番霸气无比的话,竟是直接吓傻了。
嘴唇颤抖,浑身哆嗦,裤裆已经湿了大片。
拾掇了谯周,得到了黄皓的供词,刘善顿时感觉挽救蜀汉的希望又增加了一大截。
这时,刘善看着诸葛瞻和刘璿,沉声道:“孤御驾亲征后,璿儿便要负起这监国重任。诸葛爱卿身为百官之首,务必辅佐好璿儿,一则稳定蜀中局势,二则要筹措好北征大军的粮草辎重。”
若只是不成器的刘璿,刘善自然不放心把监国大任交给他,但有诸葛瞻领着一众文官在,刘善还是比较放心的。
刘璿听到父皇竟然将监国重任交给自己,顿时面显喜色,躬身行礼道:“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倒是诸葛瞻,一脸的凝重之色。
奈何现在这皇帝陛下突然变得格外硬气又霸气,他身为臣子,却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刘善将大事托付,然后把写有黄皓供词的布帛递给诸葛瞻,淡淡道:“这上面的人员,只要还在都城的,卿务必派人秘密监视起来,等孤退了魏贼,再行处置。”
诸葛瞻恭敬接过布帛,仔细读着上面的内容,脸色一连数变。
饶是诸葛瞻已经知道谯周与黄皓的奸计,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老狗所谋,竟然如此深远。
他俩不仅为邓艾偷渡阴平提供了秘密路线,还串联了一票同样吃里扒外的同伙,利用职务之便,将其安插在了北地一些关键岗位上。
特别是当诸葛瞻看到,其父诸葛亮曾经安置在某些关键险道上的秘密据点,竟然也被黄皓偷偷撤掉,真是肺都快气炸了。
刘善看到诸葛瞻连上一阵青一阵,知道这二楞子是真的出离了愤怒,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歉然道:“孤以前,不辨奸邪,不听忠言,有愧相父所托。而今,卿秉承相父遗志,孤又怎能再昏聩下去?便让孤与卿等,携手同心,再兴大汉吧。”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诸葛瞻听得心神激荡。
十几年来的郁闷、委屈、不甘,还有恼怒,都像奔涌的大河,在刘善说出这几句话的一刻,瞬间决堤。
将近四十岁的重臣,泪流满面。
双膝一软,重重跪地,一字一顿地高声禀道:“诸葛满门,必不负陛下厚恩。”
然后,北地王刘谌、太子刘璿,也相继跪地,个个脸上满是兴奋又决然。
极善笼络人心的刘善,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上前一步,双手托住诸葛瞻的双肘,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脸和煦地道:“卿这一片赤胆忠心,孤又怎能辜负?看着吧,孤要这大汉,海清河宴,孤要这天下,尽插大汉龙旗。”
刚刚起身的众人,差点又要噗通跪地。
刘善摆摆手,制止了众人动作。
看着面前这个实际年龄比自己还大了十岁的便宜大儿子刘璿,本还心情振奋的刘善整个人瞬间便不好了。
可现在这节骨眼儿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璿儿,虽然让你监国,但你理政经验不足,朝中一应事务,还是要多听诸葛爱卿和朝中诸位大臣的。”
面有窃喜的刘璿忙不迭地满口应承了下来。
刘善又叮嘱了两句,在宫门外侍立的传令太监却小跑着来到门口,低声禀道:“启奏陛下,巴东太守罗宪求见。”
“这么快?”
刘善和诸葛瞻原本以为,按照路程,罗宪至少应该在今天黄昏时分才会抵达成都,却没想到现在午时刚过,他竟然已经到了。
“璿儿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事关我大汉江山,务要泄漏半个字。”
听到罗宪已到,刘善心头大石瞬间落地,挥挥手,让太子刘璿先行退下。
尚书房中,便只有刘善和诸葛瞻了。
“既然罗令则已到,卿也劳累了一宿半天,便随孤往御膳房等他吧。”
说完,刘善才对那传讯小太监道:“快宣罗宪到御膳房觐见吧。”
那小太监赶忙应喏,自去宫门领罗宪去了。
诸葛瞻自然知道,皇帝陛下这是要与他和罗宪共进午膳。
对于臣子来说,能够得皇上赐食,那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他诸葛瞻身为朝廷重臣,入仕二十年来,也没得刘禅几次赐食。
而现在,不仅他有这份荣幸,甚至连被贬黜在外、刚刚领命归来的一个小小太守,竟然也有如此殊荣,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刘善看着诸葛瞻一脸的惊讶,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现在要力挽天倾,振兴蜀汉,自然要对罗宪这样的能臣猛将大肆笼络提拔。
懵逼了好半晌,众人才从刘善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回过神来。
诸葛瞻连退数步,仰首望天,只敢在心中长叹:“昏君啊昏君,无能的昏君。父亲,你睁眼看看,这便是你尽心辅佐半生的无道昏君啊。大汉亡矣,大汉亡矣……”
来忠见诸葛瞻一脸司马相,连忙扶住他,也怒目瞪向刘善,暗道:“扶不起的阿斗啊,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啊。值此国难当头,竟还舍不得一宿安睡,将军,您奔波一生,又是何苦来哉……”
只有黄皓脑袋高昂,嘴角翘起,拿眼剜向阶下的诸葛瞻,暗暗发着毒誓:“熟悉的主子,熟悉的味道啊。嗯,你这诸葛小儿看来是翅膀长硬了,竟敢与咱家顶嘴,便看咱家如何玩死你这黄毛小儿,哈哈哈哈……”
三人面上表情不同,心思各异,却都没逃过刘善的眼角余光。
“来忠这娃,面对堂堂帝王也敢怒目而视,想来定然极有胆魄,不惧生死,若是加以雕琢,即便成不了帅才,也是一员闯将。”
“诸葛瞻这二楞子,打仗确实不行,但好在对蜀汉一片赤忱忠心,对东吴之事也看得透彻,只要不碰军事,应该可以重用。”
“黄皓这老阉货,虽然有点头脑,但奈何借着主子宠幸,操弄权柄,欺压贤臣,得尽快革了他的小命,以振朝纲和军心。”
念头一动,刘善便对三人的结局作了判定。
再不鸟几人,双手负背,脑袋高昂,缓缓转身,往殿内行去。
抬步间,才淡淡吩咐道:“黄卿,你且为来参军在宫中安排一处歇宿地方,务必好酒好菜伺候着,明日早朝后,孤有事交办。诸葛爱卿,你且随孤来。”
三人正神不守舍间,又听到刘善如此安排,再次一楞。
又是黄皓这命将不久的老阉货率先开口,疑惑问道:“陛下,您说您明日要早朝?”
刘善停下脚步,盯着黄皓,反问道:“怎么?孤不能早朝?”
黄皓老脸抽动,尴尬陪笑道:“陛下先前不是说,以后早朝,便都由,都由老奴主持后,再将诸事向您汇报即可吗?”
听到黄皓这话,刘善都恨不得狂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都说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丫倒真也配得上这称呼。
如此朝议大事,竟然也能全权交给这阉货,真是嫌蜀汉败亡得不够快讷。
强压怒火,刘善瞪了眼满面堆笑的黄皓,喃喃道:“黄卿年事已高,孤不忍你如此操劳,以后早朝,还是由孤来吧。”
黄皓瞬间石化,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奈何跟前的是他主子,面上哪敢有半点不悦。
连忙点头哈腰,奴才相十足地应道:“老奴谢陛下垂怜。”
刘善是一分钟也不想看到这老阉货,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黄皓虽然心中愤愤,却也只能默默退开。
诸葛瞻看到黄皓吃瘪,脸上终于显出异彩。
又听闻皇帝将要重新亲临朝堂,更是激动莫名,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刘善身后进了宫殿。
刘善坐回软榻,朝殿旁一张胡凳指了指,随意道:“坐。”
诸葛瞻有些不明白皇帝陛下今夜怎么突然转了性,带着满满的疑惑,坐到凳上。
刘善直入主题道:“黄皓这老东西说的不错,卿领平尚书事,统揽中央,防卫都城,的确不方便劳师远征。”
诸葛瞻听到刘善此话,立马扭头,便要辩驳。
刘善懒得听他吧啦吧啦地瞎扯淡,摆手止住,续道:“你且说说,当此局势,除你和阎宇之外,可还有其余将领能够相托大事?”
刘善对这段历史相当熟悉,诸葛瞻这二楞子理所当然第一个排除。
虽然历史证明阎宇也猛得一批,奈何与黄皓过从甚密,刘善自然不会在眼前这节骨眼儿上用他。
何况,诸葛瞻说的也对,如今东吴,不得不防,阎宇轻易不便调离。
除这两人外,其实,拥有上帝视角的刘善,心里已有一个人选,一个被历史证明过的猛男。
只是他刚穿越至此,前后不到个把时辰,并不确定从故纸堆中了解的那人,是否真有挽救蜀汉于危难的本事。
所以,他需要二楞子诸葛瞻为他参谋。
诸葛瞻没想到刘善一句话就将他和阎宇二人排除在外,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身为一名又红又专的标准官二代,诸葛瞻现在可谓是位高权重、圣宠已极。
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承袭父荫罢了。
若论真正的军功政绩,他与常年在外征战的姜维、张翼等当世名将相比,实在是远远不及。
因此,积极上进的诸葛瞻童鞋急需要为自己正名。
现在姜维大将军点名让自己率领御林军出征,正是增加官职履历、蹭蹭军旅经验的大好机会。
可惜,许久不闻政事的皇帝陛下不知脑中哪根弦搭错了,竟然直接将他这又红又专的热血青年给pass了。
若不是黄皓那老阉货推举的阎宇也被排除了,诸葛瞻今夜定会撕破脸皮,与这昏庸无能的主子据理力争。
暗叹了口气,诸葛瞻闭眼沉思了会,才道:“能够担此大任的将领,多已随姜维大将军去了北地。另有几名将领虽未北上抗魏,却也各有职司,无法随意调离。”
刘善闻言,瞬间想起那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不由心头一沉。
不甘心地追问道:“不知爱卿所指几名将领,具体是哪些?”
诸葛瞻面上疑惑之色更浓,寻思平时昏庸无能的皇帝陛下,今夜怎么怪里怪气,对国家大事这般上心了。
但皇帝发问,他做臣子哪敢不答,喃喃道:“除前往北地的姜维大将军和廖化、张翼、董厥,以及镇守永安的右将军阎宇等将外,还有大才的,便属安南将军霍弋了。只是霍弋常年镇守多有叛乱的南中,不可贸然调离。”
刘善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知道这霍弋也是正宗的官二代,乃先主刘备麾下名将霍峻之子。
在原本的历史上,当邓艾偷袭阴平,进逼成都时,霍弋曾向刘禅上表,准备率军救援,奈何庸主刘禅以成都兵足将广,没有准许。
后来刘禅投降,霍弋在得知司马氏善待刘禅后,才率领南中六郡投降。
投降曹魏后,霍弋仍为南中都督,先后为西晋平定了交阯、日南、九真三郡,功封列侯。
这般人物,的确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只是,诸葛瞻所言也不无道理。
南中乃蛮夷之地,自诸葛孔明去后,便时有叛乱发生。
值此国难当头,若霍弋离开南中,保不齐这些南蛮子又会大举反叛。
到时魏军压境,后院又失火,更是麻烦。
如此,怎能将霍弋调回来?
唉,这蜀地,看来真已到了人才凋敝、无人可用的境地了。
想到如今窘境,刘善只感觉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
总不能让老子拖着刘禅这一身两百多斤的肥膘,扛把片儿刀亲自上场厮杀吧?
郁闷不已的刘善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除这几人外,可还有将领能够领兵?”
诸葛瞻挠挠脑门,仔细回想,最终只能摇头耸肩,摊手道:“没了。”
“没了?”刘善冷笑一声,再也不指望眼前这二楞子了,直接道,“孤记得,巴东太守罗宪,也是一位难得的将才,便调他回来领兵出征吧。”
诸葛瞻闻言一颤,惊声道:“什么?罗宪?”
“陛下,万万不可啊!”
邢明与何方听到刘善陡然说出的最后一句,俱是大惊失色。
那剑门关外战事正酣,八万蜀军对抗十五万魏军,即便有地利之险,依旧无人能够保证绝对守得住。
刘善堂堂一国之君,御驾亲征来到绵竹已是群臣能够容忍的极限。
现在竟然要跑到剑门关这两国交战的第一线,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前所未有。
即便是何方这样的狼灭愣头青,也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劝阻。
刘善自然知道自己这主意一出,定会引来群臣反对,听到邢明与何方的话,丝毫没感到意外。
沉吟了下,缓缓道:“此事,孤意已绝,你们不必再劝。”
见刘善如此坚决,邢明与何方不敢再言。
刘善阻止了两人劝谏,又叮嘱道:“时不我待,兵贵神速,你二人快些准备去吧,一个时辰后,便兵发剑门。”
两人浑没想到刘善如此雷厉风行,只给他们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望望天色,此时夕阳西下,已然到了黄昏。
若是一个时辰后,岂不是要摸黑前行?
此去剑阁,道路崎岖,山势连绵,本就难行。
他们这些苦哈哈日夜行军倒是没有什么,但刘善贵为九五至尊,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身为皇帝左右亲卫队长,两人心头一时翻起惊滔骇浪,奈何慑于刘善威严,却又不敢发出一言,只能默默领命,下去准备去了。
待两人下去,刘善这边,也命内侍作了简单的准备。
他此次御驾亲征,堪称是轻车简从,根本没有任何皇帝的仪仗。
带的文臣,级别最高的也就秘书令郤正与大匠叶正。
这两个名字带“正”的老家伙,的确人如其名,相当正直忠诚。
随他一路行来,一个把海量般的粮草辎重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带领着将作营昼夜不停地生产制作神威大炮和三弓床子弩等军械。
只是,这两个老家伙毕竟是朝中老臣,因循守旧的特点还是普遍存在的。
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要亲赴剑门关,怕是定会堵在自己门口,以死相劝。
现在时间紧迫,刘善哪里有功夫与他们周旋,只待偷偷带着神机营出了绵竹后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行将一个时辰后,邢明与何方果然将神机左右二营集结好,三十张三弓床子弩和十架神威大炮的半成品也全部装在马车上。
只待到了剑门关后,组装好便能立即投入使用。
至于还各有一架组装好的,他们没时间拆卸,只能留在绵竹关了。
一切妥当,刘善在邢明与何方的护卫下,穿着一身便装,直接进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随行之中,也只带了两个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小太监。
如此,可真正是简朴到不能再简朴了。
“出发吧!到了涪县略微休整一下!”
一声令下,六百神机营执火夜行,悄悄出了绵竹关,径直往剑门关奔去。
等到秘书令郤正和大匠叶正发现皇帝行营人去楼空时,已是深夜。
刘善这时,却已到了涪县郊外。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打了个盹,刘善伸个懒腰的功夫,邢明已在车外禀道:“陛下,涪县马上到了。”
刘善掀开车帘,遥望黑夜中涪县县城的模糊轮廓,沉声道:“儿郎们都辛苦了,今夜便在涪县城休整一晚,明日天明,再行出发。”
邢明连忙领命而去。
不过盏茶时间,神机营终于来到涪县城下。
原本一片漆黑的涪县城,这时瞬间灯火通明。
大开城门门洞里,一个衣甲鲜明的将领率着二十几人策马而出。
一直驰到刘善的神机营队伍三十丈外,这二十几个将士才齐齐翻身下马,徒步望刘善的马车奔来。
刘善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下令让马车停止行进。
缓缓探身出了马车,昂然站立在车头。
闪烁的火把映照下,刘善面容冷静,眼神坚毅。
即便身体胖得有些离谱,但仍旧难掩勃勃雄姿。
二十几人转眼便奔到刘善的马车跟前,借着昏暗的火光,刘善识得那领头一将,正是征北大将军罗宪。
罗宪远远见到刘善,立即停止奔跑,双膝一软,纳头便拜:“臣罗宪见过陛下,迎驾来迟,还请陛下治罪。”
刘善看了看罗宪,再扫视了一眼他身后齐齐跪地、衣甲整齐的其余将校,微微点头。
此深更半夜,自己悄然而至,他们匆忙之间仍旧顶盔贯甲,军容肃然,看来这罗宪,治军定然极严。
刘善踏步下了马车,几步来到罗宪跟前,弯腰将罗宪托起,同时道:“罗卿请起,众将士快快请起,你们在此卫孤大汉江山,功不可没,都幸苦啦!”
这一声“辛苦啦”,直让众将士感动莫名,一双双眼眸之中,似乎都饱含泪水。
刘善拉着罗宪的左手,笑着道:“罗卿,且与孤同乘一撵,你且好好对孤说说,那邓艾老儿,如何被尔等玩得团团乱转哩!”
罗宪被邓艾如此礼遇,更是感动得全身颤抖,嘴唇张合,差点就当场哭了出来。
刘善哈哈一笑,也不等罗宪推脱,拉着他踏步进了马车。
大军开拔,缓缓进了涪县城。
六百神机营将士,就在城内的军营中休息。
而刘善却和罗宪,到了罗宪的营帐里。
君臣二人,的确有许多机密事要谈。
屏退了一干人等,罗宪这才大着胆子向刘善问道:“陛下,您万金之躯,怎到涪县来了?现在正逢大战,这深更半夜的,实在太过危险了。”
刘善笑道:“孤看了你的军情急报,料定那钟会必然会退兵,如此情势,孤怎能眼看我们的谋划成为泡影?”
罗宪闻言,连忙欠身道:“陛下,邓艾兵败的消息走漏,都是臣等失职,望陛下治罪。”
刘善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大战纷乱,走脱一两个贼子实属正常,卿让邓艾与田章万余大军全军覆灭,功比日月,何罪之有?莫要如此自责。”
罗宪见刘善不加责怪,这才回身坐下,疑道:“现在钟会退兵几成定局,陛下的宏图大计,怕是——”
他身为臣子,自然不敢明言皇帝陛下计划泡汤。
刘善面色肃然,缓缓起身,喃喃道:“所以,孤才连夜来此,待明日天亮,便要往剑门关去。”
“什么?!陛下要往剑门关去?!”
“报!”
眼见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行将结束,一名传讯兵冲上城楼,来到姜维跟前。
“报大司马,征北大将军罗宪有急报传来!”
姜维神色微变,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头盔,接过竹简,喃喃道:“罗宪的急报?莫非蜀中有了变故?”
边说,边急急拆开竹简,匆匆一瞥,疲惫的面容上瞬间满是笑意,连声赞道:
“好!实在太好了!这罗宪,果然是个人才!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原来这竹简所书,内容与刘善看到的一样,都是江油关大捷的详细信息。
只是涪县距离绵竹不过百里,而到剑门关却有三百里,且路途崎岖,远没有到绵竹那般平坦,因而这消息,比刘善收到时,足足迟了一日夜。
“大司马,发生了什么事?”
张翼和廖化、董厥就在姜维身边,看到他如此振奋,不觉齐声问道。
姜维将竹简递给二人,朗声道:“那邓艾果然带了两万多精锐偷渡阴平,妄图奇袭我蜀中,不料却在江油关外,全军覆没。哈哈哈……”
几人听到姜维此说,也是满面兴奋,连忙展开竹简,细细读着。
待读完整个消息,俱是难掩激动。
董厥连声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后顾无忧矣!”
廖化也连连点头,道:“邓艾被俘,曹魏受到重创,现在,倒要看看这钟会,如何攻破我大汉的剑门雄关!”
张翼更是大声道:“狗日的邓艾,果然奸诈,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倒把自己搭了进去,老子倒要看看,这钟会如何破剑门关?”
姜维听着众人的话,并不多言,而是眼望关外又一次潮水般退去的魏兵,转身望着南方,深深抱拳,肃然道:“陛下雄才大略,万民幸甚!大汉幸甚!”
说完,姜维直直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董厥和廖化、张翼也连忙跪地,“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的确,这次要不是刘善调兵遣将,发出倾国一战的号召,邓艾绝无全军覆没的可能。
几人磕头完毕,重新起身。
董厥仍旧难掩激动,紧紧纂着竹简,道:“邓艾全军覆没,那钟会连日来攻打剑门又不得寸进,恐怕退兵就在这几日了。”
廖化也连忙点头附和道:“龚袭所言甚是,任是他钟会奸狡如鬼,这次也只能认栽了。”
姜维听到两人所言,原本兴奋的面色却一点点冷静下来。
沉吟片刻,突然茫然抬头,远望北方,低声道:“此战,我们丢了经营了四十余载的汉中。汉中一失,我大汉克复中原,便是遥遥无期了。这,都是我之罪矣!”
董厥和廖化、张翼本还沉浸在邓艾全军覆没的兴奋之中,突然听到姜维这句话,俱是平静下来,脸上都有忧色。
他们是蜀汉老臣,自然十分清楚,自昭烈帝(刘备)于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率兵从曹操手中成功夺得汉中之地开始,那里便被蜀汉作为北上伐魏的战略要地,苦心经营了四十四年。
而今,魏军仅仅用了不到两月时间,便重新将汉中夺了去。
汉中一失,现在整个蜀汉,便只有益州一地,再无出川门户。
虽然凭着地利天险可以自保,但要想进取,却是难如登天。
何况,经过数十年的征战,益州这天府之地,也早已疲敝不堪。
若是就这般困守一隅,待曹魏缓过气来,蜀汉灭亡,也只是早晚的事。
几人本来一直都对姜维的连年北伐十分抵触,但现在丢了汉中,却知道若是这一场大战就此停歇,对蜀汉而言,绝对是天大的赔本买卖。
因为钟会的十五万大军一旦退入汉中,蜀汉再也没有可能从曹魏手中夺回来的可能。
只是,现在蜀汉只有八万兵马驻守剑门,钟会要走,他们怎么可能留得住?
一时间,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到底还是性子爽直的张翼更乐观一些,眼望关外连绵的群山,含笑扬声道:“怕他个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陛下圣明依旧,大汉子民上下一心,区区一个汉中,老子就不信拿不下来?只要我大汉用上几载,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定能重振雄风,再争天下。”
说完,张翼挥起一刀,重重剁在关上箭垛,铿锵声中,满是豪情。
姜维和董厥、廖化三人本还郁郁,张翼这一番说辞出口,顿时也热血上涌,同声叫“好”。
一时间,关外那连绵群山,根本挡不住他们将汉中之地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张翼这武夫,心思虽然不如姜维、廖化几人缜密,但这份爽朗性子,却极能提振士气。
“报!后方急报!”
正当几人欣赏着剑门关外那秀丽河山之时,又一名背插黄旗的传讯兵抢上城楼,跪地禀报。
几人收回视线,望向传讯兵,微觉有异。
罗宪的急报前脚刚至,现在邓艾大军已全军覆没,这大后方还能有什么紧急情报?
姜维带着疑惑,接过急报,打眼一看,更是疑惑。
这情报,只是他布置在后方的哨卡传递而来。
情报所述,说是有一队近千人的汉军队伍,沿着官道往剑门关而来。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队兵马既不是运送粮草的辎重营,也不像上前线打仗的战斗队伍,押送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路急行。
遇到他们这些哨卡盘问,领头的只出示了御赐印信,并未告知身份和目的,他们自不敢多作盘问,只得放行。
这情报乃是今晨发出,按照路程,那支神秘队伍怕是还有个把时辰就能到达汉德县(剑门关所在县)境。
姜维看完这简短的情报,一时有些懵逼。
只得将情报又递给张翼、廖化和董厥,三人一起参详。
廖化、张翼和董厥看着竹简所述,大眼瞪小眼,猜不透这支神秘的千人小队到底是谁的部下,来这剑门关又有何目的。
姜维沉吟半晌,面上愈发沉重,低声道:“这支队伍有陛下御赐的印信,应该是陛下派出的御林军。”
“御林军?”
廖化微惊,不解道:“陛下为何要派御林军到这里来?”
话刚出口,几人脸色齐齐一变,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们刚刚还在说,这次丢了汉中,极有可能会改变蜀汉的国运。
但却还没反应过来,这汉中,乃是在他们几人手中丢的。
如果蜀汉真的因此走向灭亡,他们几人,真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丧失国土的罪责,若是陛下一怒之下,砍了他们几人的脑袋也不为过。
如此一想,几人愈发觉得,那一支千人小队,十有八九是皇帝陛下派来兴师问罪来了。
毕竟,以皇帝陛下近年来的性子,有功不赏、有罪必罚乃是常事。
何况,现在陛下新提拔的征北大将军罗宪,刚刚成功围歼了邓艾两万大军,声威正隆,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姜维手中接过兵权。
若真是那样,倒真能解释得通,为何在两军对垒的紧要关头,会有一支神秘的御林军往剑门而来了。
晨雾散尽,日头高悬。
马阁山下的深谷中,魏军终于重整旗鼓,列队准备出发。
经这一场激情翻滚,摔死将士两千名,重伤三千人,而战马更是损失过半。
两万大军,五千战马,到现在还有战力的,兵卒不过一万五,战马堪堪两千余匹。
几位主将也是个个挂彩,伤得不轻。
一只手臂吊在胸前的邓艾看着满地尸骇,以及散落各处的辎重车马,面沉如水。
回想这一路,尚未接触到蜀汉一兵一卒,便直接损失了一万将士,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饶是他存了必死之心,此刻看着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嫡系儿郎尸骨未寒,心肝也痛得直颤。
但他毕竟是大军主将,经过的大小战役不下百场,死在他面前的同袍将士更是数以万计,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收摄心神,脱下头盔,双膝跪地,面朝曝尸荒野没时间掩埋的三千将士尸体,朗声道:“儿郎们,艾请尔——尔等在此稍——稍作歇——歇息,待吾灭了伪——伪汉,必亲自扶——扶灵送尔等忠魂返——返还故乡。”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主将如此,身后列成阵势的万余将士自然影从,齐齐跪地磕头。
磕头完毕,大军再不停留,沿着山谷前行。
那些受了重伤的人马,自然不可能跟随,被百余轻伤士卒就地扎营安顿。
山道难行,幸亏山谷有条不大不小的河流。
经过长年的冲刷,河岸宽阔平坦,沙砾堆积,正好可以为大军行进提供便利。
邓艾骑着战马,不疾不徐地走在队伍前方。
边走,边抬头打量四周山势。
山雾散尽后,整个山川地势看得一清二楚。
初时在马阁山上,只觉山高谷深,险峻异常。
如今身在谷底,仰首张望,竟有种坠入瓮中的错觉。
看着地形地势,邓艾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脑海,挥之不去。
摇头苦笑两声,将视线从山谷两旁的山势收回,然后唤过师纂和邓忠,扬鞭指着二十里外那座孤耸在山谷拐弯处的山头,沉声问道:“那里,便——便是摩——摩——摩天岭吧?”
师纂点头道:“不错,黄皓这地图上标注的,正是摩天岭。”
邓艾闻言赞叹道:“真——真是一夫当——当关、万夫莫——莫开的险地啊。诸葛武侯竟——竟然选择在——在此设戍防卫,的确是——是不世出的战略家啊。”
师纂这时却笑着接口道:“只是可惜,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刘玄德和诸葛武侯拼死打下的这蜀地基业,竟然交给了刘禅这样的无能昏君,豢养出如黄皓、谯周一类的反骨仔,这万夫莫开的险关,如今却是彻底荒废了。”
邓艾不置可否,转过话头问道:“派出的斥——斥候可——可回来了?”
师纂望着前方的河谷深处,却见那里并无半个移动的影子,不确定地道:“应该快回来了吧。”
邓艾自然看得到前面空空荡荡的河谷,闻言也不说话,骑着战马缓缓前行,有意压住大军的行进速度。
这时,河谷拐弯处,摩天岭上。
三名身着魏军甲胄的兵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攀着险径登上了摩天岭。
上了摩天岭,却发现岭上除了几处荒草丛生的石头堡垒外,再无任何工事。
至于防守士卒,更是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三名疲累已极的魏军斥候四下望了望,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懒得再仔细搜检,沿着险径攀沿而下,回去复命了。
就在斥候离去片刻,荒草萋萋的堡垒之后,靠近峭壁的茂密灌木丛却突然颤动起来。
然后,无数被草木绿叶包裹的野人从树丛里缓缓站起。
其中一人,伸手扯下覆在面上的几片树叶,露出本来样貌。
赫然便是刚刚升职为长水校尉的诸葛尚。
诸葛尚和刘谌从罗宪处得到刘善的军令,不仅没有半点犹疑和畏惧,反倒激动得像打了兴奋剂,急急整队,各领一千精骑马不停蹄地奔赴摩天岭和断魂涯。
前后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在昨夜黄昏抵达目的地。
根据刘善的部署,摩天岭由长水校尉诸葛尚负责驻防,断魂涯则由射声校尉刘谌负责,并且如何防守,刘善也特意做了交代。
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将领虽然都是悍不畏死的主儿,但皇帝陛下的吩咐,却是不敢轻易违背。
何况,刘善对他们交待的驻防策略甚为高明,两人是打心眼里佩服,自然严格执行。
此刻,估计三名斥候已经下到谷底,诸葛尚才缓缓走出那片灌木丛。
身后兵卒也一言不发,紧跟而出。
眼望前方深谷,诸葛尚对身边一名低级将官询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那低级将官连忙道:“将军放心,这摩天岭地势险要,岭下长年受河流冲刷,河堤不稳,早有滑坡的危险。我们已在岭下隐蔽处做了小动作,将支撑山体的几块巨石敲碎,而岭上那两块大石,靠近岭下的地方也将泥土全部掘开。只待敌军到了岭下河谷,我们再将两块大石推下,必会引起整个山体大滑坡。不说把敌军尽数葬送,至少埋他个两三千人马不成问题。”
诸葛尚听到这小将一番陈述,满意地点点,又道:“事成以后,你们须得尽快隐入山岭,莫要露出行踪。”
那小将虽不明就里,但主将有令,唯有服从。
计议妥当,诸葛尚也不再多言,领着几百将士,沿着靠近山壁的一条被灌木遮掩的小径,不声不响地往东行进。
剩余二十几名将士,全部匍匐着爬到摩天岭边沿。
那里,矗立着两块比三层楼房还高的巨石。
巨石之下,生长着格外茂密的灌木丛。
这二十几名将士一到巨石下,便轻轻拨开灌木丛。
原来,这些灌木丛又是蜀汉将士做的掩护。
灌木遮掩下,靠近岭下的巨石底座,泥土已然被掏空。
别看这两块巨石重逾亿万斤,此刻一侧悬空,只需十余人合力一推,绝对会顺着山岭滚落。
这样的情形,刘善自然不可能预料得到。
他只不过让诸葛尚隐藏行踪,在山岭险要处堆积巨石,居高临下狂砸魏军。
即便被邓艾觉察到摩天岭上有兵马埋伏,也只能显露少量兵马,切不可全部暴露。
却没想到,善于变通的诸葛尚亲自观察地形后,竟设计出了如此巧妙的毒计。
这样,不仅能够最低限度地暴露行踪,也能最大程度地重创魏军。
一切准备就绪,诸葛尚带着大部将士已经撤出了摩天岭。
而邓艾大军,因为斥候回报并无危险,所以提高了行军速度。
二十多里路程,不过一个时辰便即赶到。
来到摩天岭下,邓艾仰头望向岭上,当他看到岭上边沿那两块硕大的巨石矗立,强烈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使劲压抑心中的躁动,邓艾再次提高行军速度。
一万五千将士,排成一字长蛇阵,个个如飞似奔,急急从摩天岭下的河谷穿过。
眼看人马过去一半,岭上也没任何变故,邓艾一颗悬着的心略微放松。
正要降低行进速度,却陡听摩天岭上,轰隆隆传来两声巨响。
邓艾和一众将士不由自主地勒缰驻足,抬头仰望。
却见原本一动不动安静矗立的两块巨石,竟已从岭上滚落。
其势又急又狠,似要毁天灭地。
带起沿途的石块、泥土、树木如山石洪流一般,滚滚而下。
“不好!山体大滑坡!”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突发一声大喊。
原本惊得目瞪口呆的万余将士终于反应过来,瞬间丢盔弃甲,哭爹喊娘,抱头鼠穿。
但,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力,何其妙小。
任他们如何惶恐、如何慌乱、如何嘶喊,也阻止不了他们葬身谷底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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