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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明月云昭云容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天子听到提起云兮,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嘱咐身边女官道:“替朕传旨,下午让云兮入宫一趟吧,平安公主方出月没多久,就不必奔波了,叫他带着玉龙儿一起吧,临行之前,倒是真心想见见他。”
谈到这份上,差不多也该散了,圣武亲王正要请退,便见天子目光落在杨曦身上,道,“靖王今日一直心神不宁,是有什么事不敢同朕提起么?”
靖王低头,略尴尬的笑了笑,道,“这阵子是有些担着心事,原本只是一些小事罢了,也不瞒父皇,儿臣是看中楚家一位小姐。想要提亲,又不敢同父皇开口。”
他是已经娶过正妃的人,如今府上还有两位侧妃,再提纳妃确实不妥。只是想到楚云昭的时候便觉得心中有些躁动压不住。这些日子总心神不宁,被天子看穿,索性就说了出来。
却见天子笑道,“这里头倒是有些意思,前些日子才听云兮提起过,楚家老夫人想再嫁个女儿到皇室,相中了你,你又来与朕说起这些,正好下午云兮过来,朕再问问他,就不知你看上的是哪位楚小姐?”
杨曦便答,“楚家三小姐,云昭。”
天子怔了一下,道:“这就不巧了,他们想嫁给你的,却是六丫头云容。”
杨曦不由也愣住了。
就算贵为皇子,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见他神色失落,天子笑道,“嫁哪一位不是嫁,朕替你问一问吧,只要云昭愿意,旁人说什么,倒是无所谓了。”
杨曦谢恩之后,心中的忐忑倒是半分也没有消去。
楚家这是从哪儿想起来的呢?太子妃楚云萍这些年来数次小产,身子骨已然垮掉,养是养不好了。内廷中人都在猜测,楚家怕是还要再嫁一个女孩进皇室,接替太子妃的位置。
要嫁也该是嫁入东宫啊,楚家这样权势炽盛的武家,何必将女儿嫁给一半匈奴血的藩王?
那位六小姐云容他还没见过,只记得上次看到的五公子云清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那楚云容,想必还是个小孩子吧。
他是真心看中云昭,只是天子说得也没错,云昭那人,才不管什么家族联姻的事情。她要不愿意,没人能勉强得了她,她要是愿意,也没人拦得住她。
那样烈火一般肆意的女人,会愿意留在他身边么?杨曦心里还真是没谱。
天子临行之前,倒是将这事给定下来了。
楚家那边给了答复,三小姐不打算做靖王妃,莫说是侧妃了,就是续弦让她做正妃也不肯。
也不是老夫人的主意。天子亲自将云昭叫到面前问的。云昭说,她在楚家,也是堂堂正正的武将。如今蛮族尚未俯首称臣,当抛洒热血于疆场才是。王府里养尊处优勾心斗角的事情,谁爱干谁干去,反正她不乐意。
天子一向对她另眼相待,听见她说这般混话,也不生气,只是含笑问她,“也是这般年岁了,靖王你都看不上,你喜欢哪个,倒不如跟朕说一说,朕也好早日为你赐婚。”
云昭亦答道,“倒也不是权势地位的问题。云昭只是私心里觉得,若是一世相许,总该找个一心一意的人。他日陛下若想把云昭嫁给什么人,皇室贵胄贩夫走卒倒是无所谓,只一个条件,一生一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云昭不死,便容不下半粒砂子,靖王没什么不好,只是身边已经有人了,我没兴致趟那浑水。”
天子笑道,“这可难了,随你吧,将来看重谁,若是你想要嫁给他,朕便为你下旨,要他一生一世不能纳妾。”
云昭闷笑道,“那倒不必。我们武家女子,要是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还得陛下作主,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云昭这边已然拒绝了,联姻之事却是势在必为。老夫人同天子谈了几句,终究还是许了云容为靖王侧妃,因为云容年岁尚小的缘故,先定婚约,过几年再过门。天子同杨曦说了。他向来也不怎么违逆父皇的意思,也只好姑且应下。
一开始只是听人说云昭看不上他,心里虽然失落,却也觉得不怎么意外。楚家人心高气傲是出了名的,看不上他这个一半蛮族血统的皇子倒也是意料之中。没准根本就不是云昭的意思。是被楚家那些家老们撺掇的。过了几天,无意中听到内廷女官们私下议论。才晓得那一心一意一生一人的说法,当时便有些气血上涌。
又听人说,楚云兮此次出征北疆,云昭并未跟着,而是继续驻扎在平安京,负责京畿地区的防卫,正好杨曦也要回封地,特意绕了点路,上楚家大营,说要见一见三小姐。
他之前被楚云昭拒了婚约的事情,也只有内廷里的人知道,外面人看来,不过就是靖王爷同楚六小姐联姻,如今也算是楚家的准姑爷了,因此连通报都免了,直接让他进了大营,他屏退随从,自己找到楚云昭的营帐,掀起帐子,便见云昭正与云清一起,对着沙盘琢磨北疆战场上的事情。
见他进来,面上倒也没露出什么意外表情,只略微抬了抬头,叫云清先出去。
云清不由愣了一下,说,“三姐,这边兵力布置的事情还没说完呢。我又不是外人,你跟靖王爷有什么话要说,还得避着我不成。”
云昭颇为不耐道,“叫你滚你就滚,哪儿那么多废话。”
云清默默准备滚,又被云昭叫住,“昨个儿打了几只兔子回来,最小的那个送给云灵养着,其他的都给你留着,想怎么吃你自己做主。”
云清立即笑逐颜开,道,“谢谢三姐惦记了。”说着就一道烟似得滚了出去。
杨曦脸色铁青走到云昭身边,云昭索性贴的更近,伸手抚上他的脸,道:“这么俊俏的一张脸,总是板着,就不好看了。”
杨曦抓住她的手,轻声问,“为什么不肯嫁我,你我之间,明明已经有肌肤之亲,说什么一生一世一个人,你已然是我的,又如何对得起你未来夫君?”
楚云昭面色变了变,略冷笑,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却不是你的女人。你我不过露水姻缘。找点乐子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见杨曦脸上怒意上涌,楚云昭又贴上前,伸手抓下了战衣上系着的领巾,含笑道,“你喜欢我么?现在就行,又何必把我娶回府关起来?”
杨曦一时按捺不住,沙盘重重落在地上,堆积的杂物被他一把扫开,他看着楚云昭精致英挺的面孔,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若愿意,我甘愿后半生只陪你一个人。”
楚云昭所部入关之后,亲王并未亲自出城迎接,而是派世子杨佑出城酬军,传下旨意,说刀兵不祥,令楚云昭不得带兵践踏王域。楚云昭心中不满,索性屯兵平安京,亦不入朝参拜述职。杨曦以督军之名义入宫朝见摄政亲王,并代楚云昭呈上军报。亲王心中的不满更为深沉,面上却不同声色,依然将赏赐颁了下去,但却刻意只发金银珠宝,粮草之事,半句未提。
平安京地处京畿一带,原不产粮食。圣武亲王慷慨,赐下上万两白银做军饷,但已然到了冬末,除了大内府库,哪里也支不出余粮来,楚云昭之军队苦战许久,粮草消耗过度,早已没有什么剩余。恼怒之下,数次催促,大内府库起初只说军粮正在筹备中,左右筹不出来,后面便讲,如今战事已毕,军队也该各自解甲归田才是。楚公爵一再逼迫内库筹备粮草,莫不是想犯上作乱?
总不能真带兵杀入天启,砸了内库吧?楚云昭心中恼恨,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此时又传来消息,说楚云兮人在北境长城上巡防之时被契丹族重骑兵突袭,虽然保住了防线,但人却受了重伤,一时也不能回京。楚云昭收到云兮来信,只字不提自己受伤之事,只说楚家身为武家,原本便该效忠于皇室。如今亲王摄政,内廷外朝,原本已有诸多不易之处,功高震主实属不该,凡事应该低头容让才是。
云昭是真心担心长兄。她知道云兮的性格,越是若无其事什么都不提,怕是伤的越重。眼前信笺白纸黑字,干干净净,连笔迹都一派从容,但握在手中,便隐隐嗅得到北地传来的血腥气息。
未必是听了云兮的劝诫,只是眼下冬日酷寒,军营之中缺粮少衣,委实也不是长久之计。云昭再怎么骁勇善战,也解决不了军粮的问题,总不至于真的出去劫掠?楚家封地这一年来为军队供粮不少,到如今,朝露之城那边的粮仓也快要空了,怕是真的得解甲归田了。
是这么说没错,但楚云昭自打生下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安置军队的文书压在手上好几天没有发下去,偏在这个时候,南疆那边又出了事情。
说是中原武林里有些恩怨,一帮草莽英雄与南苗皇室出身的苗疆北竞王联手,坑死了苗人奉若神明的神蛊云皇。南苗云氏带领边民报复,云氏与北竞王兵戎相见,南疆军府忠烈府亦在边境严阵以待。
云氏家族查出云皇死因与忠烈府有关,以蛊术下毒报复,导致忠烈府死伤惨重,不少苗民不堪战乱,前往内陆避难,一时间南疆大乱,御史台与兵部意见纷纭,但无论如何,也须有人即刻出兵南疆,镇压内乱。
偏偏这个时候,京畿一带兵力薄弱,边疆戍守的常规部队又不能轻易调动。圣武亲王眼前放着的,能即刻调到南疆的,也就只有楚家军。无奈之下,只得再度降旨,令楚云昭出征南疆。
说起来,楚家军一向是镇守北部边境的,南苗那边气候湿热,地形复杂,瘴气丛生,再加上苗人一贯阴诡难缠,蛊术盛行,贸然将北地的士兵调动过去,在战场上怕也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亲王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楚云昭作为炮灰,先挡一挡,之后再调动岭南都护府的府兵过去。
倒也不是成心磨折楚云昭,岭南与苗疆虽然同在南部,却有数座高山阻隔,交通不便行军困难。苗疆那边局势凶险,还是从平安京调兵能快一些,当然,若是能顺便将楚云昭陷在苗疆,那就再好不过了。
楚云昭未必察觉不到这背后的险恶用心,但身为军人,国难之时也是不能不出头的,只是,她那样一个性子,还真不会轻易让人遂愿,军队远征的粮草已经迅速送到,但她却上书兵部,放出狠话来,白纸黑字写下狂言,说除非圣武亲王亲上军营,为之前克扣粮草之事向她道歉,否则,此次便是六军不发,阵前静等。
一介武将,狂傲至此,不由让满朝文武咋舌。据说圣武亲王见了她的上书,震怒之下,当场便呕出一口血来,医官们慌张施救,才未酿出大祸,当面致歉之事,更是绝无可能。此事当即便成僵局。
靖王之封地,原本在建康一带,江南首府,也算是富庶的地方。南苗稍往东北一些,官道便直通江南区域,如今苗人难民不断涌入,驱赶不及,靖王府里日日都能收到南边战场上那些参议们送来的军报,看得出情势已经万般危急。便匆忙回京,想要亲自与圣武亲王商议解决之道。
圣武亲王手上亦有军队,刀龙府兵,向来是驻扎在西都盛京的,即刻开拔到平安京,也得有半个月时间,再往南疆,那更是晚了。
圣武亲王爱惜自己手上的府兵,一贯消极避战,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刀龙府兵。但此次被楚云昭逼迫至此,没准真会将刀龙府兵调至京畿一带,那就不是为南疆之战事了,怕是要直接讨伐楚云昭。
早就听摄政王府里有人传出话来,说亲王暴怒之时,曾怒称楚云昭为乱臣贼子,若是刀龙府兵调动,楚云昭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眼看就要内乱,京中怕是无人能置身事外了。
靖王收到云兮来信,言辞恳切,说希望靖王能看在与平安公主的姐弟情分上,从中斡旋,保全楚家。
信末有几朵手绘的白梅花,一看便知,是平安公主的手笔。
之前早就听说过,云兮在战场上被蛮族人的长枪刺穿椎骨,伤重濒死,至今亦不能起身,平安公主半月前就已经前往北部前线照顾云兮。所以信末有公主手绘之梅花,也就不奇怪了。
杨曦幼年时因为有一半匈奴血统的缘故,在宫中备受冷眼,落魄之时,也就只有皇后嫡女,身份尊贵的平安公主不畏众人目光,温和待他,陪他读书识字,命令宫中武官教他习武,在他被别的皇子欺凌之时为他解围。昔年平安公主最爱梅花,曾在落雪之时,带杨曦在宫中静思亭教他绘梅赏雪,同他一起吟诗喝酒。也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真心待他的公主在,才让他在宫里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看着这封信,昔年往事纷纷浮上心头。楚云昭纵有千般不是,楚家总没什么错,公主也不该受牵连,何况苗疆那边,还有成千上万无辜百姓,杨曦合上信笺,当即便令随从备车,去内阁。
岂料尚未出门,便听人报,说是内阁首辅白樾来访。
杨曦怔了一下,当即便明白了,楚云昭与圣武亲王之敌对,是私人恩怨,更是国事,白樾身为文官之首,必然不能任由事态这般恶化下去。
也不用出门了,令伺候的人奉茶在前厅招待那位首辅大人,靖王亲自出门迎接。
深夜庆功,楚云昭酒醉,靖王原本也只是将她送到帐篷,却不料,刚进了军帐,就被她勾住脖子,顺势倒在了床榻上。
清晨醒来时,身边空荡,楚云昭人已经不在。倒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童进来,嫌弃似得,让靖王起来,伸手要收拾床榻,说是三小姐吩咐,将这床上的东西全拿出去烧了去。
靖王眼看着白色织锦上一片殷红血迹,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趁小丫头不防备,手脚利落的将那片血痕掩盖了起来。结果还是被那小丫头看见了,颇为不屑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楚云昭进来的时候,小丫头也不怎么留意,换了新的被褥,便抱着东西出去了,掀帘子那一瞬间就看到,日光之下,那女童发色与肌肤都略有些透明,散发盈盈微光,煞是好看。
靖王半倚在床榻上,含笑问楚云昭,“那是你的剑灵?”
楚云昭也摆出一副嫌弃脸,叫他起开。颇不耐烦道,“是又怎样?”
靖王略有些疑惑,道:“我听说,你们楚家人都是先有剑灵,才谈嫁娶的,楚家的公子们养出来的剑灵一般都是女子,称之为北堂剑灵,侍奉床榻,地位等同于正室。倒是没想到,女子也有剑灵。”
听过这样的说法,楚家公子们自幼一起长大的剑灵,便是一生之伴侣。剑灵不能生养,也没什么情愫,侍奉床榻,不过也是为了亲密罢了。虽然与正妻不同,但对武家中人来说,战场上并肩进退的情谊比什么都重。只是,楚云昭一介女子,养个女剑灵做什么?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楚云昭翻个白眼道:“我有什么办法?养剑灵这种事,按说也是阴阳调和。谁让我太像男人,就把藻雪养成女孩子了。”
靖王闷笑,道:“倒是挺漂亮的,改日你嫁了我,就让她给我当通房大丫头好了。我不嫌弃。”
楚云昭一掌就将他呼到了地上,让他滚出去。
靖王起身,却不滚,反倒上前一步,像是要认真跟楚云昭计较似得。
这女人,真是要将他逼疯了。
契丹王病重,完颜胜原本是王储,担心地位不稳,才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匆忙出征,想靠着军功稳固王位,岂料兵败被俘,手下将士失了统领,群龙无首也不敢再恋战,只得匆忙撤退,回国报信去了。
后续诸事如何处理,便是外交那帮文官的事情了,楚云昭并不在意。将俘虏移交之后,便匆忙随军回京了。
一向尽职尽责的长公子云兮回去的比她还早。因为云兮之正妻平安公主将要生产了。云昭一向与那位长嫂亲厚,况且她天生喜欢小孩子,嘴上不说,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小侄子,也是期盼已久了,就算身在战场,那也是归心似箭。
临近产期的时候已经到了冬至。京都里见天大雪,楚府上下各处厢房楼阁都铺了兽皮,往年不用暖炉的,如今怕平安公主畏寒,四处摆置炭炉,熏的暖洋洋的,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气闷。楚云昭好动的心思起了,也不想整日宅在家里,便见天去猎场晃悠。靖王来楚府探望平安公主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心下不免还有些怅然。
见到自家姐姐的时候,倒是吓了一跳,因她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由伺候人推来推去,心想是不是旧疾复发。公主看出他的担忧,便笑着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怕是随时都要生了,因此不敢轻易走动,怕不小心摔着了。”
这才放下心来,又说,“我陪姐姐去园子里看看吧,方才经过的时候,见中庭的梅花开了,叫伺候人收些梅花上的雪水,去亭子里喝点热茶也好。”
平安公主含笑答应了,杨曦便半蹲下身子,为她整理斗篷,戴好风帽,又让伺候的人提着小暖炉跟着,亲自推着轮椅去了中庭,看梅园之雪落。
景致是不错的,平安公主久不出门,倒觉得这样的天气,新雪飘零,空气微凉,连呼吸都舒畅了许多。杨曦亲自煮了茶给她喝。又说了些闲话,却见平安公主突然皱起了眉。
杨曦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公主挥手道,“不妨事,只怕是快要生了。”
说着便叫伺候人过来,去传大夫,又要带她入内。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倒是把靖王给忘在了这里。靖王自己没有子嗣,对生产上的事情也一窍不通,心里担忧,却也觉得不该跟上去添乱。索性就在长廊里坐了下来,一心一意等消息。
天色渐渐暗下去,入夜之后,只见平安公主所住的绣楼那边,还是灯火通明的,伺候人忙乱的进出,雪愈发大了起来,寒意一层层从杨曦身上的重锦斗篷透了进去,冷倒是挺冷的,但他毕竟是自幼习武的人,这样雪立中宵,也是不以为意。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候,听得绣楼那边传来一声婴儿啼哭。杨曦这才起身过去,问情况怎样了。
是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杨曦在外面等着,长公子云兮出来之后,才入内请见,与平安公主略微说了几句。出来时,见一脸疲惫的云兮问他,要不要在府上歇息片刻。他含笑,轻轻摇头。
“要去宫里说一声了,父皇没准也在等着呢。”
云兮点点头。杨曦看了眼四周,略微有几分讶异的问,“三小姐还是不在么?”
云兮说,“方才还过来了一趟,公主生产的时候她也在身边陪着,好像是太累了,有些不大舒服,所以回去歇着了。”
说是这样说,云兮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他那个妹妹一向是精神十足的,怎么熬了一整晚就累成那样?而且,好像是听说靖王在外头等着,才匆匆忙忙走掉的。
毕竟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与靖王也有些来往,不出来相送,就有些礼数不周的意思。
但楚三小姐一向不拘小节,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意外。
杨曦没有多问,只道,“回头跟三小姐说说,这阵子没事多去宫里走动走动吧。父皇成日惦记她。”
云兮应下,又亲自将杨曦送到府门之外,才转身回去。
杨佑想了个别的法子,他同亲王提起,说征战全让楚家人抢了风头也不好,不如找个宗室子弟随军督战。若是战败,那毫无疑问是主将的错。战胜了,督军之人也能分些军功来。
这倒是真的为圣武亲王府着想了,京城危殆之时,总要有个杨家的人出来支撑一下的。若是可以的话,杨佑是想亲自督军的,但自上次与楚云昭当面冲突之后,他也说了,不会再过问楚家事。宗室出身的人,身份贵重,是该言而有信。
他原本想着不如让太子督军。亲王倒也不反对,但太子却不愿去。
想到楚云昭那暴躁的模样,已经后背一层冷汗了,督什么军啊,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太子回说鸿文馆功课繁忙,此时要是擅自离开内廷去北陆战场。太子太傅的怒火估计承受不起。虽说是借口,但亲王心中有数,也不想勉强他。
杨佑这主意不错,但堂堂朱雀皇朝天家子中,找出个人也是不容易。
诸位皇子都没有什么必要去跟楚云昭合作,提起这位女武神,分明避之不及,他一介王世子,也不好勉强皇子。思来想去,便只想到靖王杨曦从前去楚云昭军中待过一阵子,而且封地与北疆之间有官道来往,交通算是便利,不知可否请得动他。
动了这念头,便跟他那位父王提了一下,亲王却是极为赞同的。因杨曦之生母原本是匈奴的三公主。他有一半的蛮族血脉。在天启贵胄之中,算是身份低微了,不管再怎样立功也是有限,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况且蛮夷出身的皇子,多少也低人一等,亲王当即便以摄政王之名义,草拟诏书,令靖王杨曦随楚家军督战。
诏书送到,杨曦并不推辞,立即从封地出发,与楚家军会合,他从前与楚云昭算是相熟。云昭身边那些近侍都认识她,进入楚家大营,倒是没费什么功夫。
此时战事已经进入僵持状态,楚云昭心内烦躁,见杨曦此时入大营,也懒得多说,将他叫入营中,屏退左右,这之后,才算是缓过了这一口气。
可怜杨曦堂堂一个郡王,让她就当做面首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偏偏,还真就没脾气跟她计较。
见她累极的时候,倒像是卸下了几分防备。杨曦便揽着她肩膀,轻声问,“战场上的事情,到底是怎样了,他们都不敢过来问你,也只好让我触这个霉头了。”
楚云昭瞪他一眼,道,“眼下虽然是僵局,但有我在,早晚也得让这帮蛮夷滚回去。怎么?你信不过我么?”
杨曦语含讥讽,道,“那可不敢,这世上哪儿还有人敢忤逆你呢?”
楚云昭冷笑一声,:“明面上是不敢,暗地里鸡零狗碎的事情,做的也不算少了,我立下多少军功,都逃不过他们的算计,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倒还有几分自厌自弃的意思了。少见她这样低落,杨曦不免又轻声安慰她几句,将她哄的睡下了,才出了营帐,让传令官去找楚云清,以及军中的几位参谋,问起边防的详情来。
北疆这边白日与晚上温差极大,到了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寒气便一层层泛上来。杨曦匆忙从楚云昭军帐那边过来,也就只穿了一身锦袍,此刻在议事的军帐之中,被寒风一激,就有些扛不住,见桌边一个椅子上搭着一件紫貂大氅,看着像是男子的款式,便随手拿了过来,披在身上。随军参谋们陆续进来,见到杨曦,不知为何,都流露出几分讶异。杨曦也茫然不知,只是同他们问起当前战事。
楚云昭说的没错,这一仗是会异常艰难,但好在主帅有勇有谋有计划,先以消耗战术分散敌军主力,然后再逐个击破。
人虽然嚣张了些,但楚云昭在战场上,倒真的堪称是国之栋梁。只是,名将越是善战,越容易被主上忌讳,圣武亲王厌恶楚云昭,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说完正经事务之后,杨曦又令人上了些茶点,将军中有些地位的参议主薄们都叫了进来,闲话一番家常。等到散了,已经是二更时分。众人陆续离开,楚云清留在最后,回头看了眼杨曦,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出来。
“靖王爷身上这件外衣是哪儿来的?”
杨曦有些不明所以,便顺手指了下营帐边上,说,“小王过来的时候,忘记带厚一些的衣服了,见它挂在那里,便拿来取用了,有什么不妥么?”
楚云清面色稍缓一些,道:“原来如此,那件衣服其实是我三姐的。”
杨曦这才明白,不由便有些面红。
难怪方才看见众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其实也早该想到了,紫貂这样名贵,在军中,除了楚云昭,还有谁能穿得起?怕不是御赐的东西吧,谁能料到,被她随随便便搭在议事的营帐里。
似是克制了片刻,楚云清还是说,“王爷还是当心点吧,云清知道王爷是无心之失,但如今王爷既然已经与我六妹有了婚约,这样容易致人误解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传扬出去,三姐与六妹,怕是都不大好说。”
杨曦无语了片刻。楚云清是不知道,方才来之前,他与云昭已经在床榻之上滚过一遭了,照云昭这个状态来看,恐怕日后还会滚不止一次。
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清不楚的,还有什么怕做给别人看的呢?
楚云清尚且年少,同他说这些,怕也是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他怎样也是个过来督军的王公,楚云昭跋扈惯了,也就罢了,连楚云清也这般不客气,想要提点他,不由就心里生出几分怒意,索性将披风甩在一边,一言不发也就离了这营帐。
楚云清跟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差别了。方才那么多人看见靖王披着楚云昭的外衣,风言风语,怕是也少不了了。
云清虽然是个吃货,但也并非全无头脑,想起这些事情,还真是有几分忧思满怀的意思。偏偏他那位三姐此刻在营帐中睡得正沉,全然不在意别人作何看法。
一个月之后,虽损兵折将三分之一,云昭终究还是胜了。
蛮族联军在最后一场大战之中惨败,一向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被楚云昭亲自率领的轻骑所破,不得已退到防线之外,短期之内,怕是没办法再卷土重来了。天子在望京那边听到消息,也是龙颜大悦,特意遣宫中内官传旨,赐封楚云昭为百鸣公爵。
百鸣是上古神鸟,颜色赤红艳丽夺目,其形如雀,论起地位,仅次于朱雀皇朝之象征丹雀。因此朝野上下便议论,向来封公爵没有以上古神兽之名赐号的,楚云昭说起来是个女公爵,但论地位,怕是和朝中的亲王们也要平起平坐了吧。
这一路凯旋归来,她也大肆张扬,挂起百鸣神鸟的旗帜,隔远处看,那猎猎燃烧的红鸟,倒真像是天子出行之时打出的龙雀旌旗。圣武亲王在京中听到消息,不由便有些恼怒起来。
说是要看楚云昭,结果,还是等到军报送出去了才动身。
不过是去瞧瞧她伤的怎样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徘徊的,迟迟不肯动身,走到门口,又迟疑。想起少年时看过的话本,说书生在心爱女子的院墙下左右徘徊,伤春悲秋,只是不敢说话。他是没想到,他也有今日这般心绪。
营帐附近静悄悄的,伺候人都被楚云昭撵走了,也没个人通报,靖王踟蹰许久,索性掀了帘子,自己进去,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试图将铠甲间的皮绳绑紧。
不由上前拦住,责备道,“你不是身上有伤么?包扎好没有?这么热的天,又是战衣又是铠甲,捂出一身汗来,怎么能好?”
楚云昭倔强道,“不用你管。”
说着起身,却不曾料到,这么一动,原本就没束好的战甲纷纷落地,战衣领口处便露出被血色侵染的绷带来。
看都能看的出来,是她自己处理的,粗糙的跟屠夫捆猪肉没什么差别。
靖王不由脸色大变,伸手就扯开她领口,从绷带血痕便看出伤口狭长,是被人用胡刀劈下来的,也没到胸口,是左肩到锁骨处横着的一道裂伤,虽然闪躲的快,不至于致命,但这样严重的伤势,看着也觉得触目惊心。
不知她是怎样忍下来的。
靖王略叹口气,伸手将那绷带解开,见伤口裂痕极深。附近放着医药箱,靖王找出金创伤药,重新替她上了一遍药,又仔仔细细将伤口裹好。楚云昭一直满不在乎任他摆弄,等他整理完毕,才掩上衣衫。
靖王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便问道,“伤成这样,怎么能不让人瞧呢?医官看你你都不愿,倒是愿意让我看了。”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楚云昭略带不耐的说,“当我是大家闺秀么?不是怕露这几寸皮肉让人看见,只是觉得丢人而已。又不是背后偷袭,怎么就能让人当胸砍了一刀?”
还是走神了吧,那契丹王子有一张异族人的面孔,轮廓深邃,双眼碧蓝如晴空,蛮族人见得多了,没见过那样好看又精神的蛮族人,不由多看了两眼,结果就险些让人一刀砍翻。
想一想就觉得耻辱。
靖王却不是这样想,两边主帅阵前近身搏杀,都挂了彩,对方栽下马去狼狈撤退,楚云昭挨了刀还能若无其事在马上坐着,指挥若定凯旋归来,这算是高下立见了。
虽然是女子,这一位,倒也不愧是楚家器重的名将。
动了这些心思,便不愿立刻走开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军帐里四处晃悠。他知道,楚家是武道上的人,身为武将,一生多半时间都住在军帐里。但楚云昭毕竟是个女子,杨曦四处打量着,私心里倒是觉得,这跟窥探人家闺房都没有什么差别了。
军帐里几乎是空的,角落里一架屏风,遮掩一半,看得见之后衣架床榻,想来是日常起居的地方,不好出入。他便只在外面看,见四处空荡,就像是个仓库似得,只楚云昭所坐的椅子旁边有一张台子,看来是当桌子用的,但一张书桌,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寝台还大出一倍来。这样大,也堆得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与战场布局相关的图纸,还有战策之类。旁边放着个架子,零散放着几本兵法上的书。
见他视线落在书架上,楚云昭过来坐下,道:“那些书都是云清拿过来的,说是我架子上一本书也无,回头给别人看见,怕是要笑话,所以随便拿几本,充充场面。”
“倒是真够会挑的。”仔细看过去,竟然还是些颇为深奥的兵法理论书,只是奇怪,多数都是水战一类的,还有衡江区域的地理流域图集。实用性姑且不论,摆着是真挺能撑场面的。
“云清也就知道个吃的,这些也是他从云桓那里拿过来的。”
这就难怪了,眼下楚云桓就在衡江前线。他之前也见过楚云桓几面,云桓生性沉默寡言,唯独在谈论兵法的时候会说几句,言语不多却洞察锐利,连天子都对他赞赏有加,说他是朱雀王朝难得的将星。
说到云昭自己的兄弟,倒像是有了些共同话题似的。靖王便道:“从前宁王也同我说过,你们四公子一向好读书,尤其钟爱水经注,曾经游历山川,写下数万言的笔记,宁王幼年时不便出宫,就靠读四公子的笔记打发时间,我也看过,文笔简约清素,是挺难得的。”
楚云昭不由笑道,“他是我表弟,我只叫他曜儿。说什么宁王,你问问他敢不敢在我面前搭架子?”
那当然是……应该不敢的。
宁王杨曜,是靖王的七弟,他们兄弟虽然亲厚,但却并非同母所出。宁王是楚贵妃之幼子,而楚贵妃,则是楚云昭的亲姑母。
就算不是同一个姓氏,但也是一家人,楚家代代外戚,跟皇室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公主亲王,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姑表兄弟。
即便如此,听到楚云昭以这样亲昵的语气提到杨曜,不由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因此便故意问道,“对宁王这般无礼,难道私底下提起我的时候,也是一样么?”
楚云昭讶异的看着他,道:“当然不一样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也没什么理由跟别人提起你啊,若是因为军务要找你,就跟传令官说,把那个来督军的给我叫过来就行了。”
杨曦不由气结,传令官叫他的时候,向来是毕恭毕敬的,说什么:“将军请王爷前去商议军务”之类。谁能料到,楚云昭这般不客气。
知道了,似乎也不能怎么样,天子对这位外甥女可是宠爱有加,一年里分发下来的赏赐,说起来,比临月公主还要多一些。
人倒是真的漂亮,她母亲辉夜长公主,是如同中夜月色一般华美尊贵的女子。至于楚云昭,倒真是人如其名,可以用昭昭天日来形容了,并非明媚璀璨,而是耀眼,宛如雪后晴日,日光落于白雪之上,映照反射,辉煌明亮到无法直视。
真不可触及么?此时就坐在对面,看她微偏着头,露出倔强神态,一时之间难以按捺,索性就对着那艳丽红唇吻了下去。
像是冰下的烈火。一旦碰到,就被火焰缭绕纠缠,再也割舍不开。
片刻缠绵之后,楚云昭才推开他,似笑非笑道:“从前还听人说靖王是个知书达理的儒雅王爷呢,没想到,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
靖王沉默片刻,道:“那倒不是,我也只是为你,才多了这许多心思。”
楚云昭半低头,漫不经心的笑,“我听说王爷身边,也是早就有个人了。”
靖王道:“小王正妃原是皇甫家的长女,可惜薄命早逝,如今府上也就两位侧妃,向来主事那位,是明正方大学士家的三女儿,闺名恩华。”
“虽然不及我那个二姐,但明恩华也是帝都中出名的才女了,有此贤内助在,王爷还意有不足么?”
“若楚三小姐肯屈尊下嫁,曦必然以身家性命许诺,迎你为正妃,一心一意,此生不变。”
楚云昭不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说,“未必做得到的事,又何必轻易说出来,我们身为武家的人,不如干脆一些。今夜合围,你若是能为我擒下那位契丹王子,我便允你一段尘缘,就不知靖王爷有没有这个胆量?”
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一时缘分,而是一生一世的相守,但此刻为楚云昭所激,不由血气上涌,当场便与她击掌为誓,赌了这一局。
当夜战况激烈,早说穷寇莫追。契丹人为护王子逃离,一层一层拱卫,杀也杀不尽。楚云昭一怒之下,孤身带刀破入敌阵。白色战甲之上,泼洒出重重血花,端的是冶艳如火。
都说兵者不祥,但这样杀伐决断的女人,却是自有风华。
见过她身在战场之上的风姿,才算是真正爱上他。靖王叹口气,提马远去,到一处高地,距离战况最激烈之处已经有五十多米。他搭弓上箭,将牛角硬弓开成一轮圆月,一箭离弦,在骁勇的王子肩上开出血色红花。
王子完颜胜栽到马下,早已埋伏好的细作一拥而上,将他生擒。火光映照之下,他看到楚云昭抬头,带着满脸血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靖王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为了一个女人这般花费心思,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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