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很明显地能听见叮了咣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我知道,砸的不是东西,是我妈。
蒋老板边砸边骂:
“啧啧,王秀莲,你说当时我是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小天才的?”
他气得发笑。
原来我妈管他要人的时候,说的是要去找门路把钱要回来。
他好奇问了一句:
“你这钱啥门路来的,邪不邪乎啊?”
我妈当即眉开眼笑:
“不邪乎!正得很,官方下来的,哪有比这更正的?”
她自信满满地说了自己的计划。
首先,带人来大姨家把我俩给打一顿,打服帖了,威逼利诱,然后把我俩押到教育局,强迫我俩签字。
几句话给蒋老板干沉默了。
啧。
威逼利诱,押送,关键还非要在教育局里...
好小众冷门的字眼。
刑啊。
太刑了。
“王秀莲,你是不是跟我开国际玩笑呢?!逗老子玩呢是不是?!”
他破口大骂,手里的折凳挥舞间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可我妈先扛不住了,他哭喊着求饶:
“蒋老板,错了,我真错了!你再给我个机会呗,我过两年一定会把钱给你还上的!”
可蒋老板充耳不闻:
“还钱?你咋还钱?会喝酒打算去陪酒啊?我告诉你,这行可是青春饭。”
“你这种姿色,也就一些六十岁小老板能看上,是不是酒还没醒,还说胡话呢?”
眼看我妈被打得奄奄一息,我爸心急如焚地跑上来拉架。
“蒋老板,秀莲她当时是一时冲动,都怪那个儿子非要气我们家宝宝,她身体弱,你饶了她,打我吧!”
可蒋老板不吃这套:
“饶了她?我是他爹还是他妈啊,老大不小一个人了,还是小孩吗?还不清醒呢,小孩尿炕都得挨打!”
“成年人犯了事,就得负责,跟醉不醉酒有屁关系?”
他下手反而更重了。
我爸也是真贱,到这关头了还真替他挨打,把我妈扑了个严严实实。
“别打了!别打了!蒋老板,父债子偿,我们把儿子抵给你做牛做马,求你能宽限我们一段时间,行吗?”
闻言,蒋老板停下了手。
我爸立马接着说:
“方耀那孩子随我,脑子灵光得很,又懂事又会读书,不仅有出息,以后保证给你当条称心如意的狗”
他说得诚恳。
我心头却一阵钝痛,像有人重重往上锤了好几拳。
记忆中,这还是我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夸我。
可他的语气,更像是在介绍一件商品。
蒋老板似乎也很感兴趣:
“你是说,你拿你儿子的人生,替你老婆抵这一百七十万?凭什么?”
我妈猛猛点头说:
“方耀他呀,我俩生的,能保护他妈,他该高兴才是!”
我妈也支着身子附和:
“就是,我是他妈,他天生就欠我一条命,干啥事不应该啊?”
蒋老板越听越沉默,到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踹开我爸,发了疯似地捶我妈。
“还他妈拿人抵债,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俩夫妻是小说看多了还是脑子缺弦?两个黑心烂肠的畜牲!”
“欠你的?谁欠了你!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砰砰砰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
我爸却再没吭声了。
李阿姨觉得不对,急忙通知了救护车和警察。
弥留之际,我爸留下一句:
“要打就打我和儿子吧,不能伤了我的宝贝。”
没了呼吸。
...
三天后,警方通知我作为家属去认领我爸的遗体。
因为我妈自从那晚以后就疯了,被安排进了精神病院。
大姨也跟着我一起去了。
他看着盖白布的我爸,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蒋老板落网了。
审问过程中,他告诉民警,自己十年前得了一场白血病,要不是靠着儿子捐献的骨髓,压根活不到今天。
可他儿子却在那次捐献过后,体质渐弱,最终死于一场流感。
他一直很愧疚,更听不得我爸妈那种孩子天生欠爹妈一条命的言论,这才下了重手,导致误杀。
后来,上了法庭,数罪并罚下,他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
而那些被我烧掉的欠条,挽救了十几个被他放高利贷所迫害的家庭。
一个月后,我在大姨的支持下上了梦想中大学。
大一我就拿到了国家奖学金,成了大姨口中的骄傲。
她时不时会带着我去给我爸扫墓。
倒两杯小酒,坐在坟前和我爸我妈唠唠我的近况。
可我知道,九泉之下的他们并不会为我欣慰。
所以我从不给他们烧纸钱,而是把一张张成绩单打印出来烧给了他们。
而最近一次,烧给她的是一张清北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王秀莲,瞧见了吗?你口中的废物考上清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