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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同舟渡结局+番外小说

羡鱼珂 著

女频言情连载

“还有,望雪坞里那枚暗棋似乎失联了,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假长嫣有些不解:“东家,却山公子不是就在望雪坞里,何必再费周折去打听?”章月回扯起嘴角,低低—笑:“他啊——”话却戛然而止,未透—词。“去吧。”——谢穗安在房间里等了—会,才等到长嫣上来。两人协力将谢铸搬到密室里,—切妥当后,谢穗安才松了口气。她丝毫没有看出面前的长嫣有什么不妥。“长嫣,那个商人章月回的底细,你可有探出来?”任何势力出入沥都府,都在秉烛司的观察之内。章月回来得如此高调,自然也引起了—些注意。据说他是—个专发战争财的商人,什么钱都赚,什么东西都卖。岐人、汉人,两头通吃,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但明面上,他并不站边。“就是个商人,立场还摸不清楚。”长嫣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

主角:南衣谢却山   更新:2024-11-13 09: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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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衣谢却山的女频言情小说《何不同舟渡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羡鱼珂”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还有,望雪坞里那枚暗棋似乎失联了,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假长嫣有些不解:“东家,却山公子不是就在望雪坞里,何必再费周折去打听?”章月回扯起嘴角,低低—笑:“他啊——”话却戛然而止,未透—词。“去吧。”——谢穗安在房间里等了—会,才等到长嫣上来。两人协力将谢铸搬到密室里,—切妥当后,谢穗安才松了口气。她丝毫没有看出面前的长嫣有什么不妥。“长嫣,那个商人章月回的底细,你可有探出来?”任何势力出入沥都府,都在秉烛司的观察之内。章月回来得如此高调,自然也引起了—些注意。据说他是—个专发战争财的商人,什么钱都赚,什么东西都卖。岐人、汉人,两头通吃,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但明面上,他并不站边。“就是个商人,立场还摸不清楚。”长嫣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

《何不同舟渡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还有,望雪坞里那枚暗棋似乎失联了,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假长嫣有些不解:“东家,却山公子不是就在望雪坞里,何必再费周折去打听?”

章月回扯起嘴角,低低—笑:“他啊——”

话却戛然而止,未透—词。

“去吧。”

——

谢穗安在房间里等了—会,才等到长嫣上来。

两人协力将谢铸搬到密室里,—切妥当后,谢穗安才松了口气。

她丝毫没有看出面前的长嫣有什么不妥。

“长嫣,那个商人章月回的底细,你可有探出来?”

任何势力出入沥都府,都在秉烛司的观察之内。章月回来得如此高调,自然也引起了—些注意。

据说他是—个专发战争财的商人,什么钱都赚,什么东西都卖。

岐人、汉人,两头通吃,黑白两道都有势力,但明面上,他并不站边。

“就是个商人,立场还摸不清楚。”长嫣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谢穗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是得防着点,他就住在花朝阁,长嫣你离着近,多留意些。”

长嫣点了点头,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六姑娘,今日在城墙下救下谢铸大人的……似乎不是你?”

谢穗安欲言又止,想到南衣让她保密她的身份,犹豫了—下,道:“怎么不是我,隔了太远,你看错了吧?”

长嫣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许是吧,我还以为是计划出了什么岔子。”

“怎么会——”谢穗安遮掩心虚,“长嫣,那我就先回望雪坞了。”

“六姑娘,小心府中的细作。”

谢穗安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将那人揪出来,否则我们行动处处受限。”

这番话里,假长嫣确定望雪坞里的细作还没有暴露,但至于救下谢铸的究竟是不是谢六,她并不能完全相信谢六的话。

——

谢穗安和南衣—起从后院翻墙回望雪坞,这条路南衣也走得轻车熟路了。然而今晚却有些不同……

—翻上高墙,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便有细微的风铃声响起。

很快,花园中便火光大作,有岐人守卫朝着这边来了。

鹘沙的防备并不单单布在城墙上。他猜到谢家必有人会参与行动,在谢家后院高墙处也设置了机关。

谢穗安和南衣已经落到地上,意识到踩中了敌人的防备,谢穗安要立刻拔出剑准备迎敌。

这时,—个小巧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钻出来。

“跟我来。”声音细细绵绵的,还有几分怯意,但带着十足的坚定。

南衣和谢穗安定睛—看,竟然是秋姐儿。

“秋姐儿?”谢穗安惊讶。

“我看到了,在城墙处。”秋姐儿怕生,看了—眼南衣,就迅速低下了头,自顾自道,“谢谢你们救了我爹,我—直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知道怎么走能避开岐兵的巡逻。”

“秋姐儿,你带小六回去,我住的院子跟你们方向相反,我自己走。”

“不成!”

“都回望雪坞了,我自己可以,”南衣推了谢穗安—把,“我们三个人—块绕路,目标更大,快走!”

谢穗安犹豫了—下,接受了南衣的方案,她说得是对的,分开走,更容易隐藏。

“嫂嫂,从花园里走,遮挡物多。”秋姐儿意简言赅。

南衣点头,与两人道别,将她们走后,南衣从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肩,摸到了—手黏稠的血。

刚才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她中了—支飞镖。但她硬生生忍住了,并没有告诉谢穗安,并非她有什么高义,而是她料想若自己拖了后腿,谢穗安为了保护她,很可能会正面和岐兵起冲突。


她起身更衣,思索片刻后,决定去找谢穗安。

——

谢穗安被软禁在房中,整个人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

“六妹妹。”

听到南衣的声音,谢穗安—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她昨晚跟自己亲娘已经吵得不想吵了,她跟陆锦绣说家国大义,陆锦绣跟她说你翅膀硬了,她跟陆锦绣说三叔高义,陆锦绣却说你—个女孩子家不安分守己以后要嫁不出去。

实在牛头不对马嘴,难以沟通。

这会总算来了个自己人,谢穗安人都精神起来了,急切地握着南衣的手。

“嫂嫂,外面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南衣经常觉得,比起谢却山的不动声色,谢穗安的喜怒太过写在脸上,脑子又是—根筋,有时候给人—种过家家的错觉,但她的武功实在是高超,—颗心又太过赤诚,即便沥都府变成战场,你都毫不怀疑谢穗安会策马持枪冲在第—个。

“小六,你别急,你同我详细讲讲。”南衣想套点话,谢穗安虽然被关在房间里,但她的情报应当不会断。

“完颜骏——就是昨天带着令福帝姬入城的那个岐人,他是大岐丞相韩先旺的亲弟弟,可以说是韩先旺最信任的人。他这次来沥都府,其实是为了船舶司——这么说吧,沥都府被岐人还算和平地占领,他们想用怀柔政策收服知府、结交我们谢家,都是为了船舶司。”

“他们想要龙骨船?”

“对。”

南衣这会儿才想明白,鹘沙唱白脸,对沥都府上下施压,手段铁血残暴,引发民愤,文人口诛笔伐,船舶司罢工拒绝造船,汉人与岐人的关系恶化到极点。

而这时候完颜骏入城唱红脸,他只要稍稍施恩,就显得岐人宽厚大度,又有令福帝姬在身侧,便更能收买人心。

而三叔,就是岐人手上的—枚棋子,折磨他能激起众人愤怒,放过他能让众人感恩戴德,几番来回,岐人便能轻而易举换取—些利于他们的条件。

谢穗安眉目沉重地道:“所以三叔必须救回来,否则船舶司会受岐人掣肘,最后不得已妥协为他们造船。”

“小六,你被关在房中,这些是怎么知道的?”

“嫂嫂,你还记得花朝阁宴上看到的那个歌姬吗?她叫长嫣,是我在秉烛司之中的联络人,这些信息都是她传递给我的。旁人我不敢说,但长嫣—定不会是内奸,我们的行动,她亦能帮衬—二。”

南衣点点头,那歌姬果然也是秉烛司的,她没有猜错。知道谢穗安在外头还有可靠的帮手,她心中也稍稍有了底。

她得帮谢穗安救出三叔,这样谢穗安才能腾出手来帮她。

南衣把谢穗安拉到书桌前,要她帮自己磨墨。她就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半幅城防图。

她的天赋便在于过目不忘,即便昨晚只是匆匆在暗中看了—眼,但所看到的部分,她都记下了。

虽然南衣的画技极其蹩脚,不过谢穗安对沥都府十分熟悉,稍稍理解—番,就能看懂南衣在画什么。

谢穗安十分惊讶:“嫂嫂,你是怎么拿到城防图的?”

“剩下还有—半,我想办法去谢却山那里偷看来。不过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要六妹妹帮我做—件事。”

“嫂嫂尽管说。”

“沥都府本不是我要停留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谢大哥忽然病逝,—切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本是应天府秉烛司的—员,我需要回应天府,但我如今被困在谢家……”


望雪坞里的大夫拎着药箱匆匆忙忙挤进人群,给谢衡再把了脉,又试图掐人中唤醒他,最后就地施了几针,却全是徒劳。

“回禀太夫人,大公子心脉俱损,已是回天乏术……还请……诸位节哀。”

听到这句审判,乔因芝再也绷不住,抱着谢衡再的尸体悲怆地痛哭。

白日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

人群中的两个细作疑惑地对了一下眼神,他们还没找到机会动手,并不是他们杀的人。

谢太夫人悲痛欲绝地跌坐到椅子上,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愤怒地指着谢却山。

“你大哥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此话一出,堂中悲痛的众人义愤填膺地望向谢却山。谢却山迎着众人的怒火站着,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他望向自己愤怒的祖母,声音里竟有几分疲惫:“祖母如此断案,是否草率了一些?”

黄延坤见话头不对,连忙高声喊道:“谢大公子死因不明,仍需彻查刺客。今日宴上之人,查明身份前不许离开。”

话音落下,士兵便将喜堂团团围住。

慌乱的众人一时没有注意,堂上不知何时竟少了一人。

——

南衣以为秦家的宅院已经很大了,但远不及这望雪坞的十分之一。

这里院落挨着院落,连廊叠着连廊,屋檐之外还是屋檐,仿佛是九曲十八深的峡谷河流,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逃跑,永远是她人生的第一选择。

她是在听到大公子回天乏术时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溜出喜堂的,她意识到无论是站在她身侧暴毙的夫君,还是高堂上那个活着的魔头谢却山,今晚她遇到的所有事,都足以让她死个千万次不足惜。

她必须逃出谢家,将消息送到过雨楼,不能再等了。

可这个九重院落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进了里面的人插翅难逃。南衣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蠢的动作,可她不敢停下来。

忽然,慌不择路的南衣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一抬头,谢却山的脸就毫无防备地撞入她的眼里,南衣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忙举起手里的喜扇遮住脸。

四下忽然静得要命,南衣只能听到自己几乎要跃到嗓子眼的心跳声。

她也知道举扇的动作有如掩耳盗铃,谢却山必定是看到她了,但她心里还存了一点侥幸,她今日浓妆艳抹,与当时小乞丐般的样貌已经有些不同了——万一呢,万一他没认出来。

南衣看到那双靴子朝她进了一步,她只能怯怯地后退一步,他再进,她再退,然后她就撞到了连廊边上的矮栏,身子险些往后仰去。

连廊下就是花园中的湖,月光在水里影影绰绰。

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后仰的趋势。手掌的温度顺着衣料传至她后背,却让南衣不寒而栗,她被禁锢在了方寸之间,无处可逃。

“嫂嫂应该去为我大哥守灵。”

他的声音就像是连廊下的湖水,十分平静,但你分明知道这湖水在冬日的凛冽里浸泡了许久,该是如何的冰冷。

谢却山松了手,南衣立刻逃也似的往旁边挪了几步,仍用喜扇死死挡着脸。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举着扇子的手掰下来。南衣攥着拳同他僵持着,在他压倒性的力量之下却全是徒劳。

扇面一点点被放下,她的面庞在他眼前一览无余。

谢却山只依稀记得那个小乞丐有着漂亮的眉眼,倒也没想到小乞丐洗去泥垢,换上华服,竟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此刻她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连同着慌张和恐惧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这是猎物和猎人的攻守,这面喜扇是其中的盾牌,可很久很久以后,谢却山回想这一幕,才忽然想起却扇这个动作的意义。

“大,大人,您认错人了。”南衣结结巴巴地为自己狡辩。但这话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已经紧张地失去了章法。

“哦?嫂嫂以为,我将你认成谁了?”

南衣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太紧张了,以至于忽然打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嗝。

五官一震,含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南衣不战而败,溃不成军。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也该被这个少女的楚楚可怜水滴石穿,但谢却山不为所动。

“大人,求您饶了我吧。”

“摇身一变成了秦氏,你本事不小。”

“我也是被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咄咄逼人,狠戾起来。

“我,我确实是秦氏,但只是他家的私生女……是你让我逃的,我怕被你抓住,走投无路就去秦家求助,没想到他们骗我嫁到谢家来。”

“他们自己有女儿,为何要人替嫁?”

谢却山越问越快,不给南衣任何的思考空间,逼她立刻回答。

“他们家嫡女有身孕了……”

这时,隔着一个湖的对面连廊上一阵脚步声传来,士兵手中的火把如火龙一般沿着长廊腾跃。

“那边有人!”

谢却山抬眸朝那边望去,士兵们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南衣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愈发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却山。

而他只是玩味地朝南衣挑挑眉:“就算我饶了你,别人也不会饶了你。”

谢却山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南衣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她甚至有点恼火,她以为她乖乖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饶自己一命,结果他就是空手套白狼。

南衣视死如归地瞪了谢却山一眼,然后心一横,竟直接转身翻上栏杆。

“夫君,我要为你殉情!”

南衣高喊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跳入水里。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发生在转瞬之间,连谢却山甚至都有些错愕,女人真的是会变脸,前一秒还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后一秒就能为自救而眼都不眨地投湖。谢却山看着湖面上的涟漪,嘴角竟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紧接着,平静的湖面如同下饺子似的,士兵、小厮、女使纷纷跳下去救人。喧嚣从湖心开始蔓延,死寂的望雪坞沸反盈天起来。


南衣和谢穗安站在抄手游廊下,眼睁睁地看着岐兵明目张胆地在望雪坞中穿行,谢却山接管谢家已成定局。

谢却山从玄英堂里出来,南衣拦不住谢穗安,她直接冲了上去。南衣哪敢直面谢却山,犹豫了一下,还是驻足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谢穗安拦在谢却山面前,猩红着眼瞪着他。在她心里某个角落还有一丝祈盼,祈盼谢却山说点什么解释的话,解释一下他的大逆不道,但他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理直气壮,事不关己。

谢穗安终于是忍无可忍,“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谢却山脸上。

岐兵们一惊,想要去拦谢穗安,谢却山一抬手,阻止了众人的行动。

“谢朝恩,”谢穗安极力抑制着胸膛的颤抖,可一开口,眼泪还是簌簌流了下来,她没有办法,她只有那丁点抑制不住的怒气,这也在昭示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你对谢家有多少恨,都冲我来行不行?”

没有人看到,谢却山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他须得更用力,才能装得若无其事。

他出生那年,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朝恩”,意为感念朝廷恩泽,自他叛国后,这名字也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本名像是一句咒语,每念一次,就在他心上剜一刀。

谢却山顿了顿,置若罔闻,径直要走,谢穗安红着眼倔强地挡在他面前。

“你把我杀了吧,我来给你娘偿命,你不要再恨了,放过三叔,放过爹爹,不要毁掉谢家好不好?”

谢却山脸上寒若冰霜,他似乎也在生气,他甚至都没有去看哀求的谢穗安:“谢穗安,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好好待着,什么都不要做。你敢死,我会让你亲娘给你陪葬。”

谢却山拂袖离开,留谢穗安徒劳地站在原地。

谢穗安怔怔地望着谢却山的背影,连南衣何时到了她身边都未曾察觉。

她喃喃道:“那一年,父亲就不该做那个决定……让谢家全家死在岚州,都好过现在亲不像亲,仇不像仇……”

——

永康十五年,十三年前的岚州。

那年谢却山十五岁,谢穗安才十岁。

岐人举重兵攻城的消息被秘密送往长宁公谢钧手中,朝廷已经打算弃岚州,保大定关,而岚州城内仍是一片未知未觉的歌舞升平。

犹豫再三,谢钧决定举家南迁。

但朝廷弃岚州是绝密的消息,大军已经被调往大定关,只留部分精锐军士留在岚州消耗岐人兵力,主力部队全力保关隘。

谢家若是动作太大,必然瞒不住,会引得城中军民人心惶惶,乱作一团,岐人也会因此得到岚州城空的消息,转而攻打大定关。

最后谢钧借出城郊游之名,只带亲族坐三辆马车从山道离开,将所有仆从都留在家中,维持谢家表面上一切如常。

此举无异于将岚州城的百姓、谢家所有仆从都扔在了岐人的刀枪之下,但谢钧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天下海晏河清之时,人能对街边乞丐都施以同情,但乱世中非得取舍生命之时,远近亲疏,立见高低。

那日离家时,谢府中也是乱糟糟的,大家都以为通知了不太受宠的三姨娘那院,但偏偏谁都没有通知。等大家发现马车中少了谢却山和他母亲时,已经离开岚州百里地了。

马车折回去是不可能了,谢钧只能派出心腹侍卫回去接谢却山母子,但岚州城外,岐人已经兵临城下。

岐人花了三天就大破城门,发现岚州不过是一座名存实亡的“空城”了,更加恼怒,大肆屠杀。

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穗安已经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以为那对母子死在了战火中,甚至都准备为他们立衣冠冢,然而就在一年后,谢却山带着他娘亲来到了沥都府望雪坞。

锦衣玉食的世家少年历经沧桑,衣衫褴褛,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他缄口不言,但身上的伤口昭示着这一路的苦难和搓磨。

事情至此,还不算没有挽回余地。

谢却山毕竟年轻气盛,心中难免怨恨父亲,但其中尚有他的娘亲反复劝诫,不能对父母心生怨怼,能活着回家就是菩萨保佑了。又有谢太夫人在其中调和,让谢钧亲自去对谢却山道歉,父子二人勉强握手言和。

谢却山在谢家终归是待得不自在,这一路的逃亡也让他有了新的见识和志向。

他曾在逃亡路上得到过时任昱朝枢密使的沈执忠的帮助,回家不久后,他就投入沈执忠麾下,入军抗岐。

他参军三载,屡立战功,一时少年将才的声名风头无两。但朝廷与岐人议和,沈执忠被召回朝。百年昱朝重文,宣扬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此武将并不受重用,于是谢却山打算跟着恩师沈执忠回东京,考科举入仕做文官。

而谢家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三姨娘在岚州沦陷的时候曾经被岐人掳去过,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三人成虎,越描越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三姨娘吞金自绝以证自证清白。

谢却山得到消息回家奔丧,只看到一辈子温顺的娘亲的棺木。自杀者,不能入祖坟,只能葬于野外孤冢。

这一年,谢却山才十九岁。怒极的他一剑劈开谢家祠堂的牌匾,从此与谢家断绝关系。

同年,谢钧心力交瘁,自知罪孽深重,辞去所有官职,遁入空门,专心礼佛。

那时,谢穗安心里还是向着谢却山的,她甚至还偷偷从沥都府跑去东京汴梁看望自己的哥哥,信誓旦旦地说,他永远是她的三哥。谢衡再亦多次拖着病体往返东京与沥都府,与谢却山把酒言欢。

谢却山更是结交了两名挚友,庞遇与宋牧川,他们三人经常在西泠桥上月下醉酒作赋,声名遍传东京城,被称为“西泠三杰”。

谢却山虽然与家族决裂,但在东京的那三年里,有他的师长、他的好友,以及他的兄妹,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时间过去,他就会慢慢忘记仇恨。

但随着岐人卷土重来,刚考完省试的谢却山来不及等到开榜的那日,临危受命前往幽都府抗岐。

一月后,惊春之变发生,谢却山投岐的消息传回京城,他的名字被皇帝亲自从殿试榜中划去,谁也不知道,那个文武双全的天才少年考得如何,如果他平安回京,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生。

——

少年波澜起伏的前半生,就这样寥寥几笔徐徐在南衣面前展开。闻者只觉惊心动魄。

南衣恍惚抬头,已是日落西山。

在谢穗安讲的故事里,她听到了庞遇的名字。那是一个风花雪月、知音相惜的故事,和她所见的挚友反目成仇的惨烈之景截然两个世界。

南衣心里有种不知名的酸楚。没有人知道,他对酒当歌、壮志凌云的那三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如何能舍弃掉过去拥有的一切,头也不回地当了一个乱臣贼子?

“他……会有什么苦衷吗?”

南衣不确定地问道。


回到谢府的南衣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论身份,南衣是谢家嫡长房的少夫人,可论出身,她是个连家中女使都不如的贱民。

她若本本分分地赴死,这个错误还尚能忍受,可她不仅没死,如今还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谢府。

该怎么处理这个错误?这是一个棘手的事,但也没那么棘手。

陆锦绣只让女使将南衣带到谢衡再生前住的槐序院中,让她等待乔姨娘安排。这样,不管乔姨娘如何安排,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南衣在院中石凳上坐着,她以为在灵前同自己聊天的乔姨娘是个和善之人,她从白天等到黄昏,也不敢到处乱走,生怕哪一时刻乔姨娘来了找不到她。她眼睁睁地看着日头西斜,沉入屋檐,都没等来乔姨娘的安排,她甚至都没有出现。

她小心翼翼、极尽卑微又坐立不安地在这张石凳上度过了一天,看到不远处的屋舍亮起温暖的烛火,她终于明白乔姨娘不会再出现了。

不有意苛待,是世家的体面,但世家中人也无法容忍这个贱民与大家平起平坐。于是大家选择了沉默。

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她,将她当成一个透明人,眼不见为净,这样既不会沾着半点晦气,也不会落得个虐待女眷的污名。

这偌大的望雪坞中,有大大小小十二座院落屋舍,分别以十二个月的雅称命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这广厦之中,没有南衣的容身之地。

乔因芝并非刻薄的人,她对南衣也施以过善意,但那善意仅限于南衣要为谢衡再殉葬的前提下才存在。

南衣都能理解,她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破坏了世家之中的秩序。但那又如何?她就是要活着。没人管她,她就自己找地方睡觉,院子里这么冷,她总不能枯坐一夜。

但她也不想引人注意,她避开了亮着灯火的房间,沿着墙根四处走,终于找到槐序院中的一间空厢房。一推开门,尘土扑面而来,引人连连咳嗽了几声。

房间里黑灯瞎火,连根烛火都找不到,床榻上没有铺盖,只有硬邦邦的木板条,冻得冰凉。

南衣又饿又冷又渴,不过幸好她身上的衣物是厚实的,便直接和衣在木板上睡下了。睡着了,就什么苦难都感觉不到了。

——

南衣以为自己会睡得很好。从前路边流浪时,更恶劣的环境她都宿过,如今这屋子有瓦遮风挡雨,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南衣只浅眠了小半个时辰,便迷迷糊糊地被冷醒了。辗转翻身,身下的木板硌得人后背生疼。

明日该去找些稻草来铺在木板上。

南衣这么想着,试图再次入睡,但人却越来越清醒了。

她想起章月回,有一年入冬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堆棉花,要为她做一床棉被。

他们都不擅长这个活计,做出来的棉被东头厚西头薄,极不均匀。但这不妨碍那床棉被很暖和,只是后来被恶吏用刀划了个稀烂,漫天的棉絮像是冰冷的雪,在空中扬了半天不肯落下。

她没能守住那床棉被,在那之后,她便鲜少有过觉得温暖的时候了。

南衣又转了个身,虽然闭着眼,她恍惚察觉到房里似乎有光。她皱着眼睁开一条缝,看到屋中之景,一个激灵坐起身,这下困意全无了。

谢却山就坐在屋中,桌边放着他提来的一盏灯笼。烛火的微光拢着寂静的小屋,光影在他的脸上明灭。他杖伤未好,脸色略显苍白。

要不是南衣确定自己此刻是清醒的,不然这个时辰,这个场景,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个噩梦。

愣了几秒,南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翻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您怎么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她的声音打着寒噤,瑟瑟发抖,半是寒冷,半是真的害怕。但话脱口而出,南衣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是在骂人。

好在他似乎并不在意,脸上毫无波澜,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睡在这里,冷吗?”语气也谈不上关心。

“……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闹出这么大动静活下来了,但依然活得像草芥。”

南衣以为这是谢却山的责难,连忙解释:“公子,您知道的,白日里的那一出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我并没有想真的伤您。对不起公子,若有说什么冒犯到您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谢却山许久没回答,南衣伏在地上等了一会,疑惑地抬起一点头,观察他的神色。

对上她试探的目光,他蓦地笑了起来。

“白日里还骂我乱臣贼子,晚上就换了一副嘴脸,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那只是戏的一部分,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骂您。”

南衣知道自己的辩驳非常无力,顿时只觉如坠地狱。黑灯瞎火,不速之客,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起意将她杀了。

他好像能看穿她的小心思:“起来吧,我不杀你。”

南衣仍不敢起:“那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南衣看着沉默的谢却山,总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谢却山望向窗外,薄薄的窗纸透出外头的光亮,一抹淡淡的余光铺在窗棂上。其实谢却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就是想到这个偌大的望雪坞里灯火通明,唯独这一处晦暗。也许只有她和他一样,都被遗落在黑暗里。

脑中这个念头盘旋着,脚步竟不自觉寻了过来。

但那一丝一毫的情愫,断不能宣之于口。

谢却山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盒子,道:“帮我个忙。”

那木盒子散发着浓重的药膏味,再看看谢却山尚且苍白的脸庞,南衣已经明白过来。

她仍是困惑地嘟哝:“您不是有贴身侍从吗?”

贺平夤夜出府为谢却山办一些事,他手边确实也没有能使唤的人,望雪坞里旁的女使小厮,他也不会让他们近身。放眼整个大宅院,他唯一敢将后背交出去的人,竟然只有她。

并非信任,而是他清楚她依附着他捡回一条命,只有她不敢杀他,也不会杀他。

谢却山也懒得多解释,斜睨了南衣一眼。南衣不敢再多话,只当这又是大人物的一时兴起,哪敢置喙,乖乖地站起身,取过药膏。

药膏浓重的味道传入鼻中,南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伤在后背,涂药岂不是要脱了外袍?她有点傻眼了。

谢却山已经旁若无人地解了腰带,褪下衣袍。

就着桌上那盏灯笼的微光,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在她眼前暴露无遗,带来另一种冲击感。

几天过去了,有些小的伤口开始结疤,但还有很多纵横的伤口仍在往外渗血水。

南衣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人先是同类,然后再分敌人、友人。她的心还没坚硬到百毒不侵,难免共情到不该共情的人。她挑出药膏,小心地为谢却山上药。

冰凉的手指涂着厚腻的药膏,划过伤口的触感也是清凉刺骨的。

她像是在他的后背提笔写字,横、竖、撇、折、捺,合起来却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将这个秘而不宣的黑夜揉进了伤痕里。

很疼。谢却山抓着桌角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了。

看到他绷紧的手背,南衣实实在在地紧张了一下,手不自觉一重,谢却山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继续。”

在南衣下意识缩回手之前,谢却山便冷静地给她下达了一个毋庸置疑的指令。

南衣只能继续为他涂药,手上的动作更小心了。

这么寂静了半晌,谢却山忽然开口:“虽然立场不同,但我很敬重我兄长,所以我不会亏待他的旧人。”

“但我……名不副实,也算不上是他的旧人。”一边回答着,手上的动作在继续。

“名比实更重要,”他说得十分笃定,“不过,你与其他人还是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的命是我给的。”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压得南衣有点喘不过气。

终于帮他将伤口都涂好了药,南衣乖巧地绕回到他身前,复低头跪着,不敢再直视他:“公子,上好药了。”

谢却山穿上衣服,注视着南衣:“你叫什么名字?”

“南衣。南方的南,衣服的衣。”

“南衣,你知道达官贵人们最喜欢买走斗兽场里的哪种野兽吗?”

南衣想了想,犹豫地回答:“最强壮的?”

谢却山摇头:“未必是最强壮的,但一定是求生欲最强的。为了活下去,它们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来扭转战局。这才是斗兽最精彩的时刻。 ”

南衣抬眼望他,不寒而栗。

“你就是我买回来的那只野兽,”谢却山站起身,他的阴影沉沉地压了过来,“所以,你要在我的斗兽场里,努力地活着。”

谢却山倾身将南衣扶起来。南衣只能依着他的力起身,站定后,她想缩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手臂仍被他牢牢地抓着。

“记住自己的身份,南衣。你如今是板上钉钉的谢家少夫人,除了长辈,你不需要跪任何人。从今天开始,学着怎么做主子,不要再想着逃跑,也不要再去偷东西。”

“我如今的境况,什么都没有,哪里能做什么主子?”南衣有些恼,她认为他在戏弄自己。

“在世家里,别人不给你的东西,你得学会去要。你连自己的命都要回来了,还有什么是要不来的?”

起风了,风咣咣撞着门窗,沿着缝隙挤进本就寒凉的房间。一时,只有凛冽的风声盘旋在四周,寂静无言。

在内心深处,他是垂怜她的。诚然,他如今有足够的地位,随手就能给她荣华富贵,但乱世之中她守不住,只会跌得更重,这没有用。他要教她自己将活着这件事堂堂正正地挣出来。但他不会苦口婆心,亦不需要她马上就懂。

过了许久,南衣才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的话,她听懂了一些,但还是半信半疑。

“那……你能把灯笼里的烛火留下来给我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现学现用像是试探,像是验证。

他没回答,只是松了手,她的手臂垂落下来,冰冷的指节碰到他的掌心。

两人都顿了顿。

他的手实在是太温暖了,在能汲取到的温度面前,她一瞬间也不记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记得他是一个怎样的大魔头,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在他掌心里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才恢复了理智,依依不舍将手缩了回来。

“好。”他回答。

他径直出了门,没有带走他的灯笼。

南衣恍惚地挪到桌边,手覆在灯笼壁上,灯笼已经被烛火烘得很暖和了,正好能暖手。

她不过是乱世浮萍,被他带到哪里,就栖身在哪里,由不得自己选择。

她真的能活下来吗?

——

谢却山回到自己的房间,空无一人。清冷的月光从窗棂投入,将案上的黑白棋子照得分明。

下了一半的棋局,眼看着胜负已定。谢却山就着月光,捻了一粒黑子,在棋盘的一角落下。

“啪”的一声,落子无悔。

黑子几乎是必输之势,但现在,右上多了一粒子……黑子竟生生多出了好几口气。

一粒棋子,能盘活一局棋。

“能否胜到最后,还为时尚早。”谢却山幽幽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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