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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冷漠世子定亲后,才知道他的真心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那位是李校尉,身兼九品官职,日后可能留任蜀都,似乎有意玉夫人,指不定想纳入府里为妾呢。”
林公子对玉晚有点龌龊心思,可比起家族荣辱来说,她完全不值一提。
何况人家现下有李校尉撑腰,他更是不敢显露那些心思。
毕竟玉晚这种性子刚烈,贯会勾人的骚货,他拿不下。
尉迟砚目光淡淡瞥过去,也不知是否听进去,只觉那对影子颇为刺眼,不屑讥讽道:“不知礼数,不堪为妾。”
说什么鹣鲽情深,对亡夫念念不忘,现在又和别的男子花前月下。
喜新厌旧,不过如此。
林公子讪讪闭嘴,觉得此话怪怪的,想努力察言观色看出点什么,可摄政王喜怒不形于色,啥也没看出来。
李校尉一人脑子有坑便罢,总不能摄政王也栽进去,看上祁府小寡妇了吧。
“摄政王说得是,区区寡妇,不清不白,怎配得上李校尉。”林公子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忽的脖子发凉。
他小心抬头,才发现尉迟砚冷冷瞥向他,神情难以捉摸,有些危险。
“小人的意思是......”
林公子冷汗直冒,眼珠子咕噜噜转,夸也夸不得,诋毁也说不得,到底怎样才能合他的意。
“滚。”尉迟砚不耐烦。
林公子再次麻溜滚了,踮起脚尖,贴着墙根从后门溜走。
摄政王实在可怕,他差点以为自己脖子快断成两半。
但直觉告诉他,摄政王对玉晚,似乎也不一般,看来只能找时间从司马大人......不,新刺史那儿打探一番。
尉迟砚站在原地,看那两人磨蹭半天,直到李公子走人,才慢慢上前,等玉晚何时回头发现他。
谁知她转头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左脚后退,下意识躲他,这个动作无疑激起他的不悦。
尉迟砚忍耐已久的脾性耗尽,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要将她的脸盯出一朵花儿来:“又躲?玉夫人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次次见着本王就躲。”
玉晚的兔子灯掉在地上,挣脱不了:“原来是你,天色太黑没看清,我以为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害怕。”
她垂眸,睫毛在眼窝覆下阴影,看不清情绪,但害怕的模样不像作假。
尉迟砚力道渐松,目光移向她的手,最后放开她,想不明白为何一遇上她,他的情绪便失去控制。
又是那股恶劣的占有欲作祟,他如是想。
冷静片刻,他将情绪压下,再次睨向玉晚:“子时已过才回府,莫非对人家小校尉有意?”
尉迟砚双手负在身后,大拇指按住屈起的食指骨节,慢慢压紧。
夜色深黑,月色朦胧,没人能看透他的情绪,隐隐察觉出压抑、忍耐。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摄政王未免太多心。”
玉晚原想顺着本心回他,可转念一想,她的心意与他何关,就差骂他多管闲事。
他的掌控欲未免太强了些。
尉迟砚默了会儿,薄唇慢慢勾起一丝笑,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畔低喃:“无关?那件事还未查清楚,若你真与本王睡过,你觉得,本王能容忍他人,染指本王的女人吗?”
轻飘飘的,却带着威胁。
字字拂过她的耳畔,比夜风还冰凉,像刀子似的。
“摄政王莫要乱揣测,就算真的与你荒唐过,可我的身体属于我,选择权也在我。”
玉晚抬头,仗着李德元等人已死,证据毁掉,眼里多出一丝倔强和薄怒。
“本王逼着他在外面听墙角,他还没听到声儿呢便气晕了过去,至少得病个十天半月。”
玉晚瑟缩挣扎,可是躲不掉他的禁锢,大掌紧紧扣着她的腰,将她摁在怀中。
原来他们已经离开蜀都。
也不知尉迟砚说的是真是假,他占有欲如此强之人,怎会容忍别人听墙角。
“昨夜,你、你分明是......”
“是什么?你未与他行三叩之礼,便算不得夫妻。本王在昨日,他迎你出轿前,便已拟好册封圣旨。”
尉迟砚挑起她的青丝,缠绕在食指上把玩,“所以,本王不算夺人妻,是他夺了本王的妻。”
话落,他掰过玉晚的下巴,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口。
她的身体于他而言,像有毒的娇花,勾得他情不自禁沉溺,想要更多。
摄政王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温柔乡。玉晚对他来讲,的确是个不错的玩物,昨夜只顾着自己,完全没顾及她。
玉晚睫羽轻颤,听他的意思,李青州还活着,不禁仰头看向他:“什么圣旨?”
从这个角度,能窥见他凌厉的下颚,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诡异危险。
尉迟砚捉出她被子里的手指,慢慢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神情餍足。
许是昨夜很合心意,现在的他还算有耐心,似笑非笑看着她:“自然是,封妃圣旨。”
封妃?未经她的意愿,便扣上她不想要的名分,一时不知该气恼还是无力。
玉晚瞳孔睁大,下意识抽手,却抽不掉:“圣旨需要皇帝玉玺,你......”
是她想的那样吗?此人胆大包天,竟私揣国玺。
可当今皇帝不足八岁,他又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除了没有皇帝的名头,他拥有足够的实权,和皇帝没什么两样。
但封妃......是侧妃吧?毕竟她已经嫁过人。可她什么名分都不想要,那代表禁锢、烙印,她更希望从未遇见过他。
“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本王娶的正妻,受人敬仰膜拜的摄政王妃。”尉迟砚餍足地捉住她的细指,“咱们再过两日,经过茂县,顶多十日便能回京都。”
他的手掌捏着她的细腰,没忍住揉了揉,引得怀中女子嘤咛一声,眼里欲火渐起,她好像真的可以让他随时上瘾。
尝过一次,便总想回味,不知足,不想停。
“我、我不想回京都。”玉晚排斥回去,那里就是一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没有自由,“我也不想做什么摄政王妃,你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没想到他居然能为了一己私欲,自作主张封她为摄政王妃,还要带她回京都,她离开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回去。
她要逃,必须逃。
“由不得你,既然你不想做妾,本王便让你做王妃,有何不可。”尉迟砚不在乎什么名分,侍妾也好,王妃也罢,他府上从未纳过任何一个女人。
左右不过一个王妃头衔,想给便给了,他并不是很看重,只是要她这个人在身边即可。
至于放过她,不可能。
“尉迟砚,明明是你先悔婚,我已经不想嫁你了,也遇到更合适的良人,我明明已经成亲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不肯放了我?”玉晚眼眶酸涩,浑身颤抖。
身上明明很暖和,可她的心冰凉一片。心口未融化的雪堵塞住血液,呼吸不畅,分外难受。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她三年前没有如此恨他,可他对她用刑、占了她的身子、夺了她平淡过日子的希望,她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无力感扑面而来,恨极了他。
玉晚背部传来细密冰凉触感,那只手温柔又凉如利刃,可以轻抚,也能随时要人性命,她死死抓着衣裙不敢动。
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煎熬漫长。
一颗心慢慢揪紧,即将堕入深海。
呼吸难耐,快要溺死。
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尉迟砚此举有多不合适,或许他心里也清楚,但偏偏就想占她便宜。
良久过后,那人才捏住滑下肩头的衣襟,缓缓替她拉上,还温柔捋了捋头发,诡异喑哑道:“好了,起吧。”
玉晚如释重负,轻轻松口气,正要起身出门,一只手臂拦住她的腰,手里塞回一只药瓶。
“本王背上也疼,你替本王抹。”尉迟砚捉住她的手腕,瓶身放入她手里。
指尖状似无意,轻轻擦过她的手心,勾出一丝痒意,蜻蜓点水般掠过。
玉晚手指瑟缩:“你背部已经上过药,小珠姑娘亲手抹的。”
她暗蹙眉头,抗拒他的接触。
尉迟砚眼神灼热,不肯松手:“为何要别人替本王抹?”
声音固执不满,细听还有恼怒。
“抹药需用力,她力道正好合适,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手已经使不上多少力气。”
玉晚拶刑的伤看似恢复,指节也已结痂,可内里并未痊愈,骨节碰不了凉水,更使不上力。
后续还要花费大量时间银钱养手,手若废了,她拿什么养活自己。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眼前睚眦必报的男人造成的吗。
常年执掌权势的高位者,缺乏同理心、自私自利,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任何歉疚和后悔,毫无道德与理智可言。
她的手如今力道不足原来的一半,看清他的掌控欲,憎恨却又不敢表露。
尉迟砚闻言,手上力道微微一松,危险眼眸不知蕴着何种情绪:“你已嫁过人,什么没见过,何必扭捏,你替本王抹便是。”
“你既想上药,那我去叫小珠姑......”玉晚使劲转动手腕,想从他手下挣脱。
谁知尉迟砚力道不减反增,右手按住她的肩,将她推坐回床上,居高临下不容拒绝道:“本王帮了你,你也应帮本王抹一回才是。”
上位者习惯命令,听不得违逆之词,任何人任何事都随心所欲,强势掌控在自己手里。
两人暗暗较劲,最终玉晚占了下风。
她只好拔开药塞,看向已经脱下上衣,双臂枕着下巴,露出完整背部,趴在床上的尉迟砚。
她一股脑将黑黄的药酒倒在他伤痕累累的背部,不在乎受了哪些鞭伤剑伤,尽快抹完了事。
刺激性的药酒过凉,引得尉迟砚轻‘嘶’一声,却只是蹙紧眉心,没说什么。
纤细手指轻轻抚摸着背部,带着丝丝微凉的痒意,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也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其他,整个背部渐渐生出躁意,绷成一条直线。
尉迟砚思绪微乱,恍惚间脑海里不禁想起那晚与女人的旖旎。
玉晚边抹药边感慨,这人宽肩窄腰,线条流畅,若是脾气不古怪,想必不少女子都得眼巴巴地扑上去吃干抹净。
也怪不得以前的她犯蠢。
这么一想,她不自觉出神,不小心将一整瓶药酒全倒在他背部,冰凉液体顺着他的脊背,慢慢没入他的后腰,将洁白的裤子染成黑黄。
那人‘嘶’了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玉晚啊了一声,急忙把药瓶放到旁边,手忙脚乱擦拭滩满背部的药酒。
慌乱间,细细的指甲无意刮过他的后腰,男人身体瞬间紧绷成弓,捏紧拳头。
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他的伤处,玉晚隐约感觉床上的人浑身僵硬,咬牙训斥:“......磨磨蹭蹭的。”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他浑身肌肉紧绷,瞬间弯曲的背部努力压直,背上一片通红。
玉晚再次表示歉意,拿白布替他擦去一部分,只是更多的药已经顺着腰渗入臀部,她难为情道:“要不,你自己来吧......”
“本王要是看得见,还用得着你?”尉迟砚偏过头,哑声轻讽,隐约听出几分不耐烦。
玉晚听出他的意思,矜贵已久的人哪会自己动手,只能咬牙闭上眼睛,捏着白布像卤水点豆腐一样,往里胡乱擦拭一通。
正要快速收回,谁知床上的人比她更迅速,翻身反手捏住她的手:“谁家抹药还伸进裤子里的,嗯?玉晚。”
尉迟砚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声音危险低哑,像凌厉警告。
她的腰实在太细,手感着实太好,毫不怀疑,若是哪天不小心一撞,轻易就折断。
“药、药渗了进去,我不是让你自己抹吗......”玉晚两耳通红,拗不过他力道强劲,侧脸紧紧贴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
他难道不清楚,以他俩的身份,现在的言行已经越界,极为不妥吗。
“觊觎本王的屁股就直说。”
尉迟砚嗅了嗅,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按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低头几乎抵着她的鼻尖:“你用的什么香?”
像淡淡的玉兰香,魂牵梦绕,上一次在马车内没能细嗅,这会儿却嗅了个痛快。
隐隐勾起他脑海深处的记忆,似乎那晚的女子也用的此香,若是细细回想,就连她娇柔的声音也分外相似。
“不过是......是普通浸发的兰花香,蜀都不少女子都爱用,并不......不奇怪吧。”玉晚支支吾吾,猜测他怀疑身上香味和那晚有关。
谁吃饱没事干觊觎他屁股啊?
她已经用了其他药香遮掩过,没想到他鼻子比狗还灵。
“是不奇怪,可你脖子上的痕迹,还有身上的香味,很难不让人起疑。”
尉迟砚双手捧起她的脸,发现她眼尾居然还有一颗小痣,笑容诡异:“你该不会,成亲过后一直是处吧。”
他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不愿错过半点撒谎的痕迹。
玉晚仰起头,手指慢慢掐住大腿:“我已嫁过人,和夫君朝夕相处两年,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尉迟砚捧着她脸的手慢慢僵硬。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他,表情竟有一丝难看,和无法掩饰的恼意。
玉晚捕捉到他的微妙情绪:“难不成摄政王对我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屡次试探是假,觊觎我是真……”
尉迟砚神情渐渐崩裂,明明觉得她的话有问题,可是没有证据。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手上不禁加重力道,却磨红了她娇嫩的脸。
玉晚不知哪儿来的莽撞,反客为主捉住他的手臂,在他愣神间隙,一把将他推倒在床。
伸出两根葱白细指,摁住脖颈那根连接心脏,跳个不停的动脉,指腹往下重重压了压:“好啊,王爷不妨仔细瞧瞧,我和你印象里的女人,有几分像。”
男人死死盯着她的脸,那根细指却故意停留,极其轻缓地划了一个小圈,轻柔慢拢,剧烈的变化迫使他呼吸一紧。
一个时辰过去,庄明荷捂着小腹,疼得直不起身:“大人,我有孕在身,不可长跪,可否请摄政王......”
如此罚她,难道尉迟砚知道她怀有身孕,故意替玉晚罚她?
不可能。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
两个时辰过去,庄明荷已经坚持不住,腿间渗出血:“求摄政王......”
冷羽扫了眼她身下的血,没让她起身,只是派人叫来大夫替她诊脉。
意料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没了。
庄明荷脸色煞白,脑子恍惚:“不,我才怀上的孩子......”
“夫人身子本就难孕,怀上一胎已是不易,只怕日后.......”大夫点到即止,开了药提着药箱走人。
直到跪完三个时辰,庄明荷已经要死不活,冷羽才掐着点儿离开。
蜀都对玉晚的婚事议论纷纷,没想到她区区寡妇如此好命,居然还能再觅良人,嫁给李校尉做正室,搁谁谁不羡慕。
而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李青州胸前戴着大红花,小心翼翼背起花轿里出来的玉晚,紧张地跨过火盆。
“李公子一表人才,玉夫人沉鱼落雁,天生一对啊。”
“恭喜李公子,恭喜玉夫人。”
“......”
街坊邻里无不道贺。
李青州把玉晚背上台阶,龇着牙向众人撒红包:“谢谢父老乡亲,我会和晚晚白头偕老,各位沾沾喜气。”
众人边贺喜,边去抢漫天落下的红包。
“公子可要牵稳了,红绸牵紧,万万不可松手。”媒婆乐呵呵叮嘱,“牵得越紧,夫妻感情越和睦。”
李青州牵住另一头红绸,看向对面蒙着头纱的玉晚,红着脸哦了声。
愣神间隙,脚下突然被绊,不知哪家的孩子直冲冲越过红绸,他没抓稳,红绸落地。
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媒婆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捡起红绸递给他:“公子新婚不碍事,重新牵住便是。”
盖头下的玉晚心脏跳得很快,耳边锣鼓喧天,她却莫名不安。
蜀都的习俗,新人迎亲在白天,正式成婚却在晚上,据说月老晚上才会出来喝喜酒,祝福新人。
所以她得独自坐在房间,等到天黑,行三叩之礼后,才能算嫁为人妻,不然前面的一切都不作数。
玉晚中途打了个盹,梦里隐约传来微弱的叫喊声,混乱的脚步声,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天黑,外面出奇安静,肚子饿得呱呱叫,想掀盖头,又怕破坏习俗。
算算时辰,很快便有人来迎她,牵她去前厅行礼。
按照规矩,必须由夫君亲自迎接。
嫁第二回,她已经很熟了。
左等右等,就在她几乎再次睡着时,外面吱呀一声,终于有人打开门。
来人脚步很轻,没有出声。
空气里传来似有若无的松墨香。
玉晚眉头微拧,兴许是她闻错了,试探说了两字:“夫君?”
那人似没有说话,又似乎极轻地回应了一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牵她出门,一路安静得出奇。
玉晚蒙着盖头随他到了前厅,前厅除了鞭炮燃放的香味,也没什么声音。
只有媒婆高声呐喊。
“一拜天地。”
“二、二拜高堂。”
玉晚依言弯下身子,蹙眉疑惑。
今日这王媒婆还怪紧张的,声音都劈叉了。
但想到李青州一早还紧张得弄掉了红绸,便也不奇怪了。
“夫妻对拜。”
哐。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掉地的声音。
玉晚正要掀开盖头,媒婆摁住她:“小孩子胡闹,别掀盖头,寓意不好,咱们继续。”
今日宾客里确实有不少孩子,有个孩子还撞掉了红绸,撞倒其他东西也不奇怪。
玉晚再次醒来后,头昏脑胀,猛地爬起床摸黑到桌边,狠狠灌了两口茶水。
呼!
她又做起了三年前的噩梦。
当时娘亲去世,她不知瘫坐了多久,才忍住各异眼光,神情麻木地从盒子里拿出定亲玉佩,让雪枝交给府外等得不耐烦的尉迟砚。
后来浑浑噩噩没多久,大嫂突然死在她手里,大哥气得要杀她泄愤,是继父......不对,国公爷死命阻拦,她才得以脱身。
大好婚事作罢、娘亲病逝、大嫂一尸两命,她背负杀人之名。
她的人生荒唐又毁得彻底,如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般离开国公府,来到娘亲故蜀。
“我已经嫁了人,夫君去世,我是小寡妇,这里是祁府是祁府......”
呼,玉晚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冰凉茶水让脑子清明不少。
三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女,尉迟砚于她而言,不过是心里的一根刺,早就拔除。
恐怕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心里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只想平平安安赚点小钱,过得开心自在,扶持祁府稳度余生。
咚!
门外传来重重闷哼,惊醒趴在门槛守夜的雪枝,擦了擦口水:“地雷炸猪了?小姐快跑!”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顶着两根卷毛睡眼惺忪。
梦里在发地雷,还有人在杀猪,猪主动一头撞死在墙上。
“叫你不用守夜,去床上睡便是。”
玉晚无奈好笑,披上衣服,提灯走到院内,循着空气里的血腥味,找到靠墙角的常青藤。
那里躺着一具黑乎乎......不知是人还是尸体。
雪枝摸着肩膀瑟瑟发抖,多年习惯不随旁人叫夫人:“小姐,哪里来的人啊?瞧着好像还有气儿。”
原来梦里的猪是他啊。
吓死个人。
玉晚慢慢蹲下身,掰过黑衣人的身体,扯下蒙面巾,拿灯仔细照他的脸,此人拥有薄凉的覆舟唇。
剑眉凌厉,眉尾细疤极浅,五官线条分明,苍白面容是说不出的惊绝。
他紧闭双眼,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胡乱低语:“唔......”
“小姐认得他吗?应该没死吧?”雪枝左顾右盼,没看清地上的人。
玉晚把灯盏递给雪枝,抿了抿唇,下意识道:“去拿药……”
须臾,小眉毛拧了拧,似是想起什么,一根根掰开腕上的手指,毫不留情道:“不认得,让垂柳套个麻袋扔出去。”
他不值得救。
这一次她选择冷眼旁观。
雪枝‘啊?’了一声,不理解但还是照做,叫来站岗的护卫垂柳,把人裹巴进麻袋。
咻!
头顶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出祁府。
尉迟砚晕死前一刻,怒火攻心大吐鲜血,只觉毒妇声音耳熟。
没来得及将她千刀万剐,便晕死过去。
玉晚拍了拍手上泥垢,嘴角勾起讽笑。
当然不是死人啊,是三年前退了她婚的尉迟砚。
为了赴约导致自己没能见上娘亲最后一面的前未婚夫。
也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奸佞权臣,摄政王殿下啊。
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与钮钴禄·玉晚无关,只盼死远些,别扰了她清净。
玉晚极其不想再惹麻烦上身,一心只赚二两银,是以没过几日,府里来了贵客也不知。
“听说贵客是京都人士,您已故公公的兄弟。”
雪枝口水横流拿棍子压豆腐,“说起来小姐辈分随姑爷,得唤他一声叔叔呢。”
玉晚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从罐子里掏出一颗自己腌制的青梅,放嘴里嚼巴嚼巴,从舌头酸到牙齿的滋味爽翻。
公公的兄弟?那应当年纪很大。
按辈分来算,她已故夫君便是那位兄弟的侄子。
“天杀的玉晚!”
“你给我出来!”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外面传来嘈杂吵闹女声,门口的狗都捂住耳朵,扭着屁股,叼个饭盆嫌弃挪窝。
玉晚翻了个白眼,压了压心头火气无奈道:“放狗......放她进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那位不思进取蠢笨不堪脑子有病的小姑子。
已故夫君的亲妹妹,祁萝衣。
今儿居然又有胆子来找茬。
祁萝衣一脚踹飞狗盆,气冲冲指着玉晚,对身后的男子道:“我亲眼所见,是她偷拿了贵客物品,你们快将她抓起来,关入大牢打三十大板!”
她双手叉腰,姿态傲慢,两条小辫子从头梳到胸。
“冒犯夫人,我等奉主子之命,搜查祁府。”侍卫漠着脸对玉晚拱手致歉。
说是致歉,可眼里毫无歉意,还打了个手势,迅速让身后之人进屋搜查。
玉晚来不及阻止,坐起身吐掉嘴里的核,祁萝衣带来‘贵客’的人,搜她的屋子,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好样的。
“你若是现在去给贵客认错,说不定他还会饶你一命,连二哥都对他毕恭毕敬,更别提人家一只手便能碾死你。”
祁萝衣信誓旦旦,得亏她躲在二哥房外偷听,得知贵客身份不凡。
她眼里写着‘你就是贼’。
玉晚眉心蹙起,懒得搭理,心中对他们口中的‘贵客’反感不已。
没有分寸,作风强势,算哪门子叔叔?
欺负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
“人家那东西价值万金,你还不赶紧认罪归还,以免触怒贵客削了你脑袋。”祁萝衣盯着她嘴里的青梅,口水泛酸。
玉晚看她满脸幸灾乐祸,拿湿帕仔细擦手指:“我警告你,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别牵连祁府。”
不知这位没脑子的小姑子又受了谁的挑拨,愚蠢地玩儿起了栽赃把戏。
祁萝衣捏了捏鼻子,眼神不自在躲开:“说你几句就心虚,你赶紧把贵客东西交出来,趁早滚出祁府,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恨恨威胁,对玉晚全然没有丝毫敬意。
“没有搜到。”
“属下也没有搜到。”
侍卫们摇摇头,向为首的男子回禀。
祁萝衣满脸惊愕,瞪了瞪玉晚,又对男子道:“不可能啊大人,你们再仔细搜搜呢,我亲眼看见她藏在床头柜下的呀。”
她明明亲手放进去的呀。
怎么可能没有呢。
“祁姑娘,你确定亲眼所见?咱们搜查完毕,确实一无所获。”
男子也搞不明白,这俩人是妯娌,小姑子为何迫不及待想从嫂嫂房里搜出点东西。
祁萝衣翻了翻柜子,确实没找到,仍然一口咬定:“是她,那玉佩中间雕刻着麒麟,我没看错。”
“你们将她抓起来严刑拷打,各种酷刑全上一遍,定能逼问出结果!”她眼眸闪着不甘,势要把玉晚拉下水。
男子嘴角抽抽。
玉晚面沉如水,雪枝同仇敌忾。
吃里扒外的蠢货,要真偷拿了贵客之物,祁府上下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是贵客的物品重要,还是她的名声重要?不就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吗,顾忌什么名声!”
祁萝衣将房里东西砸个稀巴烂,玉瓷全摔碎在地:“贵客养你们来干嘛的?没有找到就砸啊,万一她藏在瓶底呢!”
这些都是她房里没有的珍贵宝贝,是她死去的三哥当年亲手烧制,送给妻子玉晚的礼物。
她嫉妒三哥偏心,明明性子冷淡,谁也不亲近,却总是向着玉晚,有好宝贝全塞给她。
玉晚盯着满地碎片,咬着牙冷冷道:“你闹够了没有?”
她在祁萝衣偷偷进屋栽赃后,也曾和雪枝翻找过屋子,压根没看见对方塞过的东西。
想必是已经让谁拿走,或者真的失窃,最坏便是有人专门冲她做的局,无中生有,黄雀在后。
男子拱手,仍是冷冰冰的语气:“冒犯夫人,一切损失算在主子头上。”
不知这位夫人哪里开罪了主子,主子下过命令,不论做得多过分都成。
有祁萝衣在前,他们也不再克制,将屋里东西四处乱翻乱砸。
不管多么贵重,也毫不手软,像是冷酷无情的禁卫军。
“你们发什么疯啊,自个儿东西保管不好,凭什么砸坏我家小姐房间。”
雪枝骂骂咧咧却拦不住,还一屁股摔倒在地,手掌刺入瓷器碎片,唰唰冒出几颗小血珠。
玉晚扶起雪枝,给她挑掉碎屑,包扎好伤口,眼中蕴着一丝火气。
最珍重的遗物,不摆在外面,她早已将夫君送的东西保管好,外面这些不过是残次品。
祁萝衣见搜查完毕还是没找到,一伙儿人准备撤退,顿觉焦灼。
瞧着玉晚冷静无比的模样,心里恨恨不已,突然灵光一闪道:“你们还没搜身呢,她肯定将东西藏在身上,快,扒了她的衣服!”
尉迟砚按住玉晚的脑袋。
黑暗中,感官更为明显,任何一丝细节都无形放大。
刺客的剑落了空,隐约嗅到烧焦气味,他慢慢蹲下身,拿剑摸索不知是否存在的火堆。
怎料刚拧回脖子,一把刀贯穿他的喉咙,来不及发声便倒地不起。
“他......他死了吧?”玉晚失神喃喃,握着刀的手轻微颤抖,血顺着刀尖没入石子缝隙。
她逃过命,吃过亏,宰过牲畜,却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人。
可她知道,不是刺客死便是他们死,所以对方必须死。
尉迟砚大掌包裹住她颤抖的手,勾唇在她耳边低语:“是,你做得很好。”
两人姿势亲昵,薄唇贴着她冰凉的耳垂,张嘴便能含进嘴里。
在他眼里,杀人如吃饭一样简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还会有人来吧?”玉晚握紧刀柄,不敢松懈,丝毫没注意到他俩的姿势不对劲。
“有本王在怕什么?来几个杀几个,用本王教你的法子。”尉迟砚松开她的手,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的脑袋。
似安抚,似夸奖。
但,女子体香有些熟悉。
昏暗里看不清双方表情,只知尉迟砚收紧了手,将她死死按在自己怀中。
幸好外面的脚步声近而又远,那些刺客转而去搜其他地方。
玉晚稍稍松口气,耳边男人灼热气息传来:“我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不想死,便别像上回那般,扔掉本王。”
说完这话,玉晚感觉手上力道一松,尉迟砚晕了过去。
她伸手一摸,这才摸到他腿上的湿漉,是伤口崩裂的血。
玉晚借着昏暗光线,拿起刀对着他的脖子比划,眼里闪过憎恶、纠结,却迟迟没敢下手。
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他死了,便没有人会威胁她。
另一个声音说,她不想杀人。
但尉迟砚这种恶毒危险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不如斩草除根。
若是不救,待他侥幸不死,又是一场疯狂可怕的报复。
若是杀了他,万一他手下赶到逮个正着,她也会死。
有前车之鉴,又有他的威胁警告,玉晚浑身如泄气的河豚,疲惫不堪地将刀扔在地上。
兴许等处理完刺史美人纸一事,尉迟砚便会离开,届时他俩再无干系。
......
尉迟砚转醒,人已不在山洞。
他动了动腿,伤口已经用草药敷好,薄唇轻扯,他赌对了。
“玉姑娘,既然你男人已死,不如留在小山村,嫁给我家阿牛啊,阿牛人憨了些,可心眼儿不坏。”
“还有你那便宜叔叔,我女儿小珠对他有意,不如入赘我家,我观他屁股形状应该能力不错,女人会很享福。”
“你俩叔侄无依无靠,别急着拒绝我,我也是为你俩好。”
“......”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玉姐姐,你叔叔醒啦。”
端着木盆的少女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瞥见他的狠厉眼神,莫名打了个哆嗦,兴冲冲跑去叫人。
玉晚已经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端着药进屋:“谢谢小珠姑娘。”
她关上房门,隔绝外面人的眼光。
自然没看见她婉言谢绝的身后,那群妇人翻了个白眼,磕着瓜子眼神沉沉,似在暗暗盘算坏事。
这里是小山村,紧挨着寒山寺的一座村落,平日人迹罕至,很少有人踏足。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高热迟迟不退,我在山里遇到砍柴的木户,这才将你背回来。”
玉晚将药放在床边,“我说我俩是叔侄,上山打猎遇袭,你身上的值钱东西都拿给木户了。”
尉迟砚不在意身外之物,慢慢坐起身,想来腿上的毒已解,亟待恢复:“没人怀疑?”
“怀疑也没证据,那些刺客已经将村里排查过几次,应当不会再出现。”
玉晚从柜子上拿出药酒,顺手往自己淤青的手臂上抹。
她下山途中摔了几跤,腰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尉迟砚喝了口药,味道极其难闻,余光瞥见玉晚身影,慢慢移眼打量。
她这身打扮,清丽脱俗,柳腰款款,别有一番风情,看得人喉咙一紧,眼神发热。
玉晚抹完药酒,做出抬手的动作,想到什么,又皱眉放下,还未等她将瓶子搁回,一只修长玉手将它夺去。
尉迟砚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拿走药酒,大掌捏着她的肩,不容拒绝的口吻按住她:“你后脑勺可没长眼睛,坐下,本王为你涂。”
受山里毒虫叮咬,她后颈红肿一片,可惜手痛够不着。
玉晚不想和他起冲突,省得让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只能乖乖坐在床上:“不要抹太多。”
也不知尉迟砚有没有听进去,伸手慢慢拂过她的头发,不自觉捏了捏,任凭青丝从指间滑落,居高临下盯着她后颈,是极美的弧度。
他盯了好一会儿,才并拢二指蘸取药酒,慢慢覆上她后颈红肿处,动作缓慢轻柔。
“好了吗?”许是他的手过于冰凉,玉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未免太磨蹭了些。
尉迟砚漫不经心抹着药,眼神愈渐灼热,低哑着嗓音:“没有呢,你衣服往下退点儿,后背也有点红。”
是吗?
可惜玉晚看不见后背,半信半疑颇为别扭,警惕道:“那就不必了,反正不痒,应当也不碍事......”
“尿都撒过,还有什么可害臊的。”尉迟砚凉凉声音贯入耳中。
玉晚立马红了脸,想要拉起衣服:“一码归一码,不用涂了......”
谁知尉迟砚先一步捏住她肩颈处的衣衫,手指灵活伸入里襟,指尖状似无意,轻轻刮过皮肤。
他嗓音诡异喑哑:“由不得你。”
“我不涂......”玉晚痒得不行,抬手去摸,手腕被人握住。
“涂药而已,又不会对你怎样。”
尉迟砚伸入衣衫的食指摁住她的肩,摸索到凹陷处,缓缓打了个圈:“再欲拒还迎,本王可以满足你。”
玉晚心眼儿提到嗓子口,不敢吭声。
闭上眼睛,压住肩头的痒意,好在已经对他心死,不然定叫他那张惑人的脸勾了去。
尉迟砚眸光灼热,手指勾住衣衫,稍稍使力往下拉,白皙的脊背,圆嫩的肩头,白瓷一样的颜色,看得人呼吸一滞,像有什么疯狂的欲念放肆生长,下腹骤紧。
玉晚大半夜疼醒,醒来已不在牢房,回到了鹿溪苑,双手裹成粽子,睡不好吃不好,疼得心窝直抽抽。
左翻身,骂一句尉迟砚贱人。
右翻身,骂一句摄政王去死。
猛地坐起身,双蹄……双拳指天,尉迟砚那个该死的跛子,不过是扔了他,便如此记仇,幸好当初没嫁他。
亏她在退婚前派人留意他的消息,当时京都无人不厌尉迟砚秉性恶绝。
谁家公子不过说了两句他的腿,他转手便剁了那人的嘴,鲜血淋漓从城东拖到城西,无人不骂他狠毒。
又记恨谁家公子马儿骑得好,他反手将那人拍下马,导致人家下半身骨折。
可她却总能从只言片语的恶毒里,挑出他的不一般,都说他恶,可她却能看出他曾经的意气风发。
大家都忘了他的功勋,唯有她还记得,他也曾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郎。
她原因悔婚对他有些怨,顶多认为他冷漠无情,远不到你死我活的程度,毕竟只是一桩婚事,与其互相难受,不如悔了便罢。
可他此次私自上刑,钻心的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快废了她的手,心中说不憎恶不可能。
但对方羽翼丰满,心狠手辣势力强大,一根手指头便能碾死她,她惹不起……惹不起。
玉晚光是想想,眼皮子都忍不住颤抖,不知是气还是痛,眼睛红了一圈。
他太恶毒。
她惹不起。
祁府并非世家,玉晚夫君祁景澜在家中排行第三,父母双亡,自幼体弱多病,一年前因病去世。
除却祁萝衣这个小妹,他上有两个兄长,大哥早年出海遭海寇袭击而亡,随行的二哥虽保住了性命,可也双腿尽废。
玉晚不想得罪尉迟砚,祁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能在蜀都过好自个儿的小日子已是难得。
雪枝抱着罐子,委屈巴巴把药材舂成粉末:“太可恶了,他怎么能这样对小姐。”
在得知折磨玉晚的人是摄政王时,雪枝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仿佛捣的不是药,是他奶奶的腿。
三年前趁夫人病危悔婚,他给小姐难堪,如今还怀疑小姐是贼,严刑逼供,真他娘不是人。
若姑爷还在人世,豁出性命也会护小姐周全,怎会让小姐受此大罪。
玉晚浑身不舒服,躺着嘤嘤,坐着嘶嘶,动一动胳膊直嗷嗷,只能多和雪枝说话转移注意力:“祁萝衣呢?”
“她也送回来了,伤的不是手,是屁股,居然伤得那样轻,怎么没把她打死。”
雪枝撇撇嘴,她家小姐伤得最重,都怪那个没脑子的蠢货。
“二公子听到风声,去给摄政王赔了礼,派大夫给您瞧的同时,顺手把她瞧了,没有大碍。”
玉晚嗓子干哑,就着雪枝的手喝了口茶,贵客来头太大,二哥和她一样,牙打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毕竟她只是弟妹,没了夫君,平日里得些照拂已是难得,不期盼会有谁替她做主。
“我怎么回来的?”玉晚咳嗽两声,她受伤不便,中馈只能交给二嫂打理,够她劳累一阵。
雪枝想了想尉迟砚当时凉薄的语气:“唔,摄政王说他的玉佩已经找回,要不是祁小姐添乱作证,他也不会对您动刑。”
“他未受损失,便不同祁府计较,还派大夫给您二次验伤,用最贵的药材以表歉疚。”
是,他自始至终就没丢过玉佩,能有什么损失,从头到尾伤的全是她一人。
玉晚不是不想报复,而是没这个能耐,只盼摄政王巡完蜀都,拍拍屁股赶快走人。
“大夫说再过半月,您的手指便能试着活动。奴婢熬的都是夏大夫消失前留下的好药,您的手定会恢复如初。”
雪枝舂完药,将粉末倒入黄纸包好。
夏大夫……玉晚不禁失神。
夏大夫是她曾在蜀都交过的好友,嘴里时常念叨‘男科圣手’、‘飞机大炮’,教过她一点点医术,治些小伤不成问题。
好在她养伤期间,除了二房夫妇来看过她以外,没有旁人叨扰。
可坏就坏在她双手不便,去不成医馆无法出诊,加上今年洪涝严重,药材价格水涨船高,医馆因开价便宜,已经处于亏损状态。
再不想法子赚点小钱,光凭祁府那点家业,怕是很快要喝西北风,更别提府里还来了一尊杀神。
“蜀都可有闲置的店面,譬如有谁转让?”玉晚嘴里嚼巴着雪枝喂的青梅,两手吊在胸前,皱眉嗅嗅药味。
雪枝将药包叠好,捆上绳结,仔细回想:“城西王老板独子久病难医,准备甩卖门店筹钱治病,听说不少买主有意盘下。”
玉晚让雪枝前去打听,若是价钱合适,定要拿下,祁景阑也希望她过好日子,要她活得自在快乐。
不能因一时灰暗寡欲不前。
她对前路总要满怀希望的。
但盘门面简单,可蜀都开店必须实名制,经营证难办,需要蜀都官员层层审批。
可她不认识什么大官。
“玉夫人,今夜有位大人来访,依照二公子的意思在府中设宴。”
“那位贵客也在,庄夫人劳累过度难以操持,望您出面款待。”
二房的丫鬟前来通传。
玉晚撂了半月担子,她二嫂不善管权,怕是已经累倒,期间想必和尉迟砚打过照面,让他吓得腿软。
“我手疼,去不了,让好二嫂忍忍撑撑吧。”她对着拳头吹吹呼呼,不想面对尉迟砚,惹不起躲得起。
二嫂性子稳重,谨小慎微,有二哥从旁帮衬,应当不会出岔子。
丫鬟难为情:“可是......”
谁都不去,祁府承受不起贵客怒火。
但也不敢违逆玉晚的意思,只能转身离开。
“等等,来的是哪位大人?”玉晚伸长脖子,屁股压着凳子,像蛆似的努力一扭一扭地往前挪,呼呼桌上的热茶,扭头叫住她。
丫鬟毕恭毕敬答:“蜀都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负责审批经营证。
玉晚吹去水面茶叶,咬着杯子吸溜吸溜,唉声叹气应下此事,何止蜀道难,这个年头想赚点钱也不容易。
她让雪枝列出房里砸坏的瓷器物件,向尉迟砚索要赔偿,充入她的私库。
宴席设在前厅。
玉晚简单收拾一番,进门便瞧见坐在首位的尉迟砚,他下手方是个大胖子,嘴角那颗大痣随着胖子赔笑疯狂颤动。
司马大人有意投靠摄政王,还将他府中最可人的两位美姬,一红一绿,携来侍奉尉迟砚。
“贵人,奴家喂您喝酒。”红衣美人娇滴滴贴近尉迟砚,手中捻着杯盏触碰他的唇。
温香软玉,死跛子还挺会享受。
玉晚忍住皮肉抽动,裹在纱布里的手指头胀胀发疼,目光从杯盏移向美人身侧。
尉迟砚指腹摩挲着玉盏,剑眉微蹙,似是察觉异样,侧颈青筋猛地一抽,散漫掀起眼皮,朝她看来。
玉晚一噎,昨夜的荒唐再次攻击她,下意识朝尉迟砚瞪去,耳根羞红一片,心脏狂跳不止。
若不是他睚眦必报伤了她的手,让该死的李德元算计,又怎会中媚药失身于他。
说来说去,吃亏的只有她。
尉迟砚神色古怪:“侄媳死盯着本王不放,难不成你脖子是本王咬的?”
玉晚心虚撇开眼,牙齿咬了又咬,最终瓮声瓮气道:“叔叔真会说笑,您又不是狗,我这是虫子咬的伤。”
两人叔叔侄媳叫得亲近,却给人一种莫名违和感。
尉迟砚怀疑她想咬死他,但没证据。
“雪枝说你昨夜未归,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告知府里人一声?”祁天远坐着轮椅,担忧过问。
弟弟去世,他身体不便,一半家业还要靠玉晚撑着,心疼之余不免多出几分愧疚。
就连摄政王处置她,他也护不住,只能尽量在二人之间调和,减少摄政王对她的怨气。
他身后的庄明荷也蹙眉道:“是呀晚晚,你好歹是女儿家,夜不归宿成何体统,坏了景阑名声如何是好?”
祁天远听着此话不太舒服,可想着妻子也是关心,便没多嘴。
尉迟砚捏着青梅,若无其事盯着玉晚微白的脸,像要找出什么破绽。
“......昨日我在食鼎楼看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让兄嫂担心。”玉晚绞尽脑汁,生怕让人看出异样。
“可是昨夜......”祁天远还想说什么,瞥见玉晚裹着纱布的手,“你的手不是有所恢复吗,怎么瞧着又严重不少。”
他推着轮椅,想上前看看。
玉晚把手背到身后:“只是重新换了药,药有点刺激,没有大碍。”
祁天远所言不虚,她的手因过于用力,骨头隐隐发疼。
“此事都怨萝衣,你不要记恨摄政王。她如此年纪还不知事,我已经罚她禁足,不许到你跟前晃。”
祁天远点点头,对自己这个小妹很是头疼,偏偏毫无办法。
他只知祁萝衣挑事,殊不知罪魁祸首就在身边。
“萝衣还小,你罚她做什么?晚晚大度,怎会同她计较。你也别太偏心,晚晚是你弟妹,萝衣还是你亲妹妹呢。”
庄明荷瞥了眼夫君,对玉晚道:“我的人去食鼎楼找过你,没发现你的身影,你脖子是不是被谁伤了?”
她逼问玉晚,似想从她嘴里撬出点东西。
玉晚摸摸脖子:“我......”
庄明荷叹气:“你虽是景阑遗孀,若你真遇到心仪之人,祁府会成全你,不必刻意隐瞒。”
“但你要洁身自好,不可与旁人乱来。不然你的名声受损,祁府也脸上无光。”
她拿出兄嫂架势,语气暗含责备,仿佛笃定玉晚在外做了什么不知检点的腌臜事。
玉晚不动声色打量庄明荷。
她未回府之事只知会了雪枝,雪枝向来不会往外说,二嫂是如何得知的?
而且李德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傍晚时分,食鼎楼人走光了抬聘礼来逼亲。
若说巧,未免也太巧。
还有上次,大冷天前厅迸出的绿蛇,庄明荷恰巧在那日称病。
再上次祁萝衣栽赃陷害她,满脸信誓旦旦,小姑子脑子向来不好使,定是受人挑拨,而她平日最听庄明荷的话。
“我没有再嫁的念头。”
玉晚避开亲昵上前抓她的那只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见得某些男人检点,二嫂深居内宅,不要过于迂腐才好。”
她许是受夏大夫影响,不喜欢禁锢在女子身上奇怪的礼教。
某个‘不知检点’的男人瞥她一眼,尉迟砚忽然想起昨夜那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光想想都足以让人肝肠寸断,身体不禁燥热起来。
昨夜女子是完璧,而小寡妇已经嫁过人,是处子的可能性极小......
她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尉迟砚不动声色咬了口青梅,眉骨微微一动,原来他喜欢的味道,竟出自小寡妇之手,不禁多瞥她两眼。
“我也是为你好,你怎能如此想我。身为女子,失身于人本就是咱们的错。”
庄明荷掩帕欲泣:“天远你懂我,我是真心为晚晚着想,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她模样委屈,倒像是玉晚欺负了她。
尉迟砚眉眼冷嗤:“本王不知,自轻自贱,竟也有理。”
他不出声则已,一出声,连庄明荷都不敢反驳。
她前几日掌家,见过尉迟砚几面,此人给她的感觉深不可测,危险又可怕。
祁天远也不赞同玉晚的话,但没有怪她,反而蹙眉训斥妻子:“你少说两句,晚晚不是那样的人。”
庄明荷怔住,轻轻咬唇,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眼里闪过一抹怨色。
祁景阑、老夫人、摄政王向着玉晚也就罢了,连她成婚六载的夫君也替玉晚说话。
她无法生育,日日目睹夫君对玉晚柔情似水,若说两人没有别的心思都没人信。
玉晚这张脸,真是会勾引人。
“怪我腿脚不便,年关将至,我替景阑抄了经书,你去寒山寺祁福的话,可否顺便将它送到寺庙?”
庄明荷看祁天远从怀里拿出经书,温吞请求玉晚,不禁掩去眸底幽暗,慢慢掐住手心。
“天气愈冷,我正好给老夫人送两套棉衣。”玉晚有逢年去寺庙祈福的习惯:“经书我会烧给他。”
尉迟砚看着二人交接的经书,丹凤眼隐隐露出讥诮,慢慢吐出嘴里的核,手指将核拧成两半。
这日玉晚摆在院子里的青梅少了一罐,还是她看在祁天远面子上,极其不愿地送给尉迟砚。
本以为他俩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岂料去寒山寺的路上,她坐的居然是尉迟砚的马车。
“本王要去寒山寺办案,你二哥不放心,让你坐本王的马车。”
尉迟砚的马车宽敞华贵,里面铺了貂裘,摆着香炉和精致点心。
但坐两个人,空间自然而然缩小不少。
一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
玉晚昏昏欲睡,不小心踢到他伸出的长腿,又怕触怒他,只能小心翼翼缩回,紧紧护着那本经书。
尉迟砚左手边摆着那罐青梅,撩起眼皮睨她一眼:“手可好些了?”
玉晚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平静水面晃出一丝涟漪,蹙眉‘嗯’了一声。
猫哭耗子假慈悲。
“本王听冷羽说,以前你在京都,常打探本王的消息?”尉迟砚靠在马车壁,身上披着青白色狐裘,手里拿着一卷书,是个极为放松的姿势。
他三年前对未婚妻无感,连她长什么样也没在意,如今一看,倒觉顺眼。
青色黛眉微微蹙起,哪怕骂人也赏心悦目,荔枝眼圆鼓鼓的,澄澈清明,想来三年里没受太大委屈。
她夫君倒是将她护得很好。
玉晚莫名烦躁不安:“嫁人前了解对方底细,不是很正常吗,谁愿意嫁给素未谋面的疯子?”
她怕过去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叫他轻而易举窥探了去。
毕竟放下脾气不说,他生了一张很难不让人动心的脸。
可他这张惑人的皮骨下,是一副极狠的心肠,而他那颗对谁都冷硬的心,只对一人柔软。
但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她。
“你夹枪带棒做什么,本王又没怀疑你别有用心,谁能撬走本王的秘密。”
尉迟砚漫不经心上下打量她,她连下巴到细颈的弧度都暗生风情,惹人躁动。
“你同本王摆出这副难看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火气太大,是不是让……”
他微微挑眉,视线直勾勾往她脖子吻痕看去,竟有些恰到好处的诡异和古怪:“让本王做了什么不知轻重的事呢。”
紧绷的弦突然断裂,猛然弹回他的心脏,将他震醒,眸子里的欲望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清醒如同乍起的刺,毫不留情将她刺痛,仿佛一场错觉。
尉迟砚死死抿唇,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复杂挣扎看向她,缓缓起身。
随即门重重一响,他头也不回离开。
玉晚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纱帐,将眼里的酸涩委屈憋了回去,看,强弱就是如此明显,他随时能为所欲为。
他肆意悔婚对她没有歉疚,果然还是那两个字好用,让他忍住了怒与欲,姐姐在他心里的份量不可谓不重。
心里的薄雾再度升起,密不透风依附在胸腔,驱逐不了,蔓延着窒息与难受。
听他方才的意思,尉迟砚是仗着自己没了夫君,心无所属,所以才敢对她为非作恶,若是她很快有了新欢呢?
玉晚脑子一团乱麻,理不清思绪,闭眼,再睁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已然有了思量。
所以在听闻尉迟砚去往隔壁广汉郡处理后续水患,李青州锲而不舍上门求娶时,她鬼使神差应下了婚事。
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想好好活着罢了,在不与尉迟砚纠缠的前提下,好好活着。
比起尉迟砚这种人,她觉得李青州也不是不能接受,后者进退有度赏心悦目,何况他爹娘也开朗豁达,不在意她的身份。
尉迟砚好歹也是堂堂摄政王,反正她已经再嫁他人,再气急败坏也不能拿她怎样。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得知她新婚那日,尉迟砚真的能发疯。
三日后,庄明荷费尽心思终于找到玉晚的把柄,对她兴师问罪。
“玉晚,你骗得祁府好苦,景阑早已与你和离,你竟隐瞒至今。”
庄明荷将和离书扔在脚下:“要不是夫君醉酒同我提了一嘴,你怕是还要顶着祁三夫人名义招摇撞骗,你真是恩将仇报。”
她本就不悦玉晚与夫君举止亲密,好不容易将祁天远灌醉,没想到竟得出这个秘密。
祁景阑死前已与玉晚和离,和离书一直放在玉晚那里。他曾与祁天远提过一次,希望玉晚自由,但没亲眼见到那张纸,所以也不敢确信。
若不是庄明荷想方设法找出,估计谁也不知此事,玉晚竟早就不是祁府人。
玉晚看着那张和离书,心下叹气,她本就没想过一直隐瞒,那时祁府腹背受敌,极不稳定,所以她为了撑住祁府暂时没说。
“你如今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庄明荷质问。
玉晚:“无话可说。”
庄明荷冷笑:“既如此,那就请你立刻滚出祁府,将这些年使用祁府名义赚来的钱和铺子,食鼎楼和回春堂,全都归还祁府。”
她要玉晚变回原来的一无所有。
也要毁了玉晚新说好的亲事。
“那些本就是我打算还给祁府的,迟早的事。”玉晚看出她的急切,“我出门在外,也是饿不死的,只是我想问问你。”
庄明荷警惕:“你想问什么?”
她屏退下人。
玉晚惬意坐着喝茶:“那日李德元绑架我,还有寒山寺的刺客,引来的过山峰,以及上次那条小绿蛇,都是你干的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她怀疑过生意场上的对家,但派人暗地打探过,都排除了嫌疑。
庄明荷看向气定神闲的那张脸:“你如此冤枉我,有何证据。”
她料定玉晚不敢报官。
玉晚放下茶盏:“我去寒山寺烧经书,经书上有细微的血腥味,那是引来过山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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